CHAPTER 28
Success is not final, failure is not fatal: it is the courage to continue that counts.
（成功并非终点，失败也非梦魇，继续前行的勇气才使人受益匪浅。）
——温斯顿·丘吉尔
3月，英国，伦敦，海格特公墓。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小的葬礼。
和往常一样，今天的伦敦也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为了衬托葬礼的气氛似的，今天的雨下得似乎特别凄凉。
一个高个子光头中年男子，虽然戴着和平时同样的眼镜，却没有穿着往常的蓝绿格子越野夹克衫，而是改为专为葬礼准备的黑色西装，两手交握置于身前。他站在距离葬礼有些距离的一棵树下，神情严肃地注视着远方同样身穿黑衣的人们。不知道是出于悲痛还是专注，他没有撑伞，任凭雨滴滴落在自己肩膀上。
这时，另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和大衣的人向他走来。对方也戴着同款式的玳瑁眼镜，个子同样很高，虽然能看出已经有些年纪，长相却风度翩翩。然而令人感到惋惜的是，和他英俊的相貌和挺拔的身形同样突出的，是他尤为严重，让人无法忽视的残疾，这不免让人有些心生遗憾。
后来的那个人为原本就站在树下的撑开伞，两人一起站在伞下。
“你不去参加葬礼吗？”他问道。
“不，”光头的中年男子——他的同事们都习惯称他为Merlin——开口说道，“我不喜欢这种感伤的仪式……真是奇怪，我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可是却仍无法对此习以为常。”
两个星期前，柬埔寨，曾经的POPPYLAND。
Roxy费力地将Percival的身体从他们俩藏身的排水沟里拖了出来，然后让他轻轻平躺在地面上，她自己则跪在他身边。她脱掉身上碍事的西装，挽起白衬衫的袖管，将已经散落的金发重新扎好，抹掉脸上的泪和血，然后迅速点开了眼镜架上的按钮。
“Merlin，”她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克制——现在不是悲伤崩溃的时候，她知道他还没死，他的身体里一定还残留着生命的迹象，她必须要想尽办法救他。Roxy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Percival唯一的希望。哪怕他的心跳已经停止，她也绝也不能放弃，“在特工学院的时候你曾经对心跳停止的学员做过心脏复苏术吧？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Percival慢慢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POPPYLAND的地面上……奇怪的是POPPYLAND似乎根本就没有被导弹摧毁，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西装和衬衫依然整洁如新，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连时间也有些不对劲，现在明明应该是傍晚时分，Percival眼前的景象却是一片黑暗，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午夜。
而在这一切中，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正低着头，一脸好奇地观察着他的那个人。
“天啊，”还是他熟悉的语气，“你再不醒，我就要把你落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了。”
Percival从地上抬起上半身，他对眼前的景象感到不可思议，不禁伸出手，犹豫地正了正自己的眼镜。
“James？”
“才没过多长时间，你连你的老朋友都不认得了？”James Spencer向他伸出了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会以被劈成两半的样子出现，真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Roxy按照Merlin的指示解开Percival的西装和衬衫扣子，她发现他的胸前也残留着战斗时留下的伤口，伤口的模样粗粝而残忍，血迹虽已干涸，却依然可以辨别出这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Roxy咬紧了嘴唇。
她按照Merlin的指示，将双手交叠放在Percival的胸部中央，然后立起上半身，有节奏地用力向下按去。
1、2、3、4、5、6……速率必须是每分钟按压100下，下压深度125px，她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每15下之后是人工呼吸，Roxy抬起Percival的下颚，好让他的气道畅通无阻，然后她俯下身，将空气通过嘴传递给Percival。
她摸了摸他的脉搏，然而他的心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Roxy再次将双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Roxy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流程和动作。一缕头发在她的脸颊边落下，她重新将它别在耳后。不知道是否是Roxy的错觉，她总感觉Percival的脸色似乎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再来一次，她心想，Roxy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James，为什么你会在这里……”Percival的声音听上去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喃喃自语，“等等，能看见你，是不是就代表我已经死了？”
“怎么了，Alastair？一般人对自己的死亡总是特别恐惧，为什么你却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James轻轻问道。
“我不知道……我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重要的事……非常非常重要，比生命还重要的……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Percival仔细地思考着，想要搜索自己大脑里的角角落落，好找出被遗忘的那部分，“现在的我，只能想起自己曾经是个暗杀者……我曾经杀过很多很多无辜的人……这里是地狱吗，James？”
“这里不是地狱，Alastair，”James凝视着他的样子，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里只有死亡……死亡实在是太诱人了，他会想尽办法引诱人们到这里来，甚至强行让人忘记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他竟然让你忘记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他’实在是太残忍了，即使是曾经被称为KINGSMAN的‘死神’的你，也无法跟真正的‘他’相提并论。”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James，”Percival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疑问，“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环？我生命中从来也没有过任何有意义的东西，连生命本身都是个巨大的玩笑。在我的生命中只有杀戮，死亡对我而言难道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吗？”
“Alastair，听着，仔细听我说，我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你正在生与死的交界上，”Percival从来也没见到过James脸上出现过这样凝重的神情，“想要活下去？还是想要就这样死掉回归虚无？这一切全都依靠你的意志，由你自己来选择，而我将按照你的意愿为你指引道路。我问你，Alastair Morton，”他伸出手指向Percival的心脏，“选择生，还是选择死？你的心里有答案了吗？”
“Roxy！”Eggsy和Harry向着Roxy的方向跑来，“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会……”
Eggsy看到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Percival，原本欣喜的表情立刻暗淡了下来。Harry蹲下身，摸了摸Percival的脉搏。
“Roxy，”Harry低声说道，“他已经……”
“我知道！”Roxy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心跳停止了……所以我才要对他进行心脏复苏术。他的身体里一定还残留着想要活下去的意志，我必须救他！”
“过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我没空看时间，大概5、6分钟。”
Eggsy和Harry互相看了一眼对方，他们都知道，心脏骤停的黄金急救时间在4分钟以内。
“Roxy……”Eggsy想要制止Roxy“无意义”的动作，被Harry伸出手拦下了，他对Eggsy摇摇头。
“如果心脏复苏术起不了作用，我们必须得要想想其他办法，”Harry点开通讯器，“Merlin，CPR起不了作用，飞机里有没有电击器？”
“先别急着告诉我答案，我刚来这儿的时候，可是哭着喊着说自己不想死……一直到对方跟我说一个被劈成两半的人是没办法复活的，我才善罢甘休呢。”
Percival对James点点头，他刚刚张开嘴想要回答他，就感觉整个世界像发生地震了一样，震颤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她’……”James看着四周，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我就知道，‘那个姑娘’是不会轻易就放弃你的。即使是现在，她也一定在拼尽全力地想要救你吧……”
“‘她’？”想到这里，Percival感到自己内心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某种念头想要突破重重阻碍，破土重生一样，“居然还有人想要救我……我明明……”
“我不能给你再多的提示了……快想起来吧，你还要继续活下去的‘理由’……那个让你在最痛苦和绝望时也不会放弃希望，给予你活下去的意志的人……你在POPPYLAND时，为什么要算尽各种计谋，即使身受重伤也要一遍遍地站起来，将手指向Poppy，想要赢得最终的胜利……想起来吧，Alastair。”
“飞机里有AED……我也想到了，但是从POPPYLAND到飞机这里实在是太远了，我恐怕……”Merlin思考着，“等等……还有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太冒险了……”
“告诉我，Merlin，”Roxy对着眼镜说道，“不管多么危险的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戒指？”Eggsy看了一眼自己右手小指上的尾戒。
“戒指确实可以发电，但是还是无法和AED这样的精密仪器相比……”Harry思考着，“用戒指可以代替AED吗？”
“我可以通过终端把戒指的电流改为高压稳定的双向交流电，然后通过电池将两枚不同的戒指改成不同的电极，这已经是现有最好的效果了——问题是戒指和AED不一样，没有完备的防触电设备，你们手头上也没有导电糊，一个不小心使用戒指的人就会触电……”
“没关系，我会小心的。”Roxy从西裤口袋里拿出两枚戒指，一枚是她的，另一枚是她在Poppy’s Diner地板上捡的——她知道这枚戒指属于Alastair。她将两枚戒指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弯曲起手指，直到听到戒指正在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她按照Merlin的指示，将戒指放在Percival心尖和心底的部位，她顿时就感到一阵酥麻感流过了自己的手指——Alastair的身体轻微弹了一下，30秒过去了，然而Merlin的心电图上依然是一根直线。
“Merlin，加大能量，”Roxy深吸一口气，然后重复了一遍同样的动作，这一次她感到电流更强了，她的脑子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然而更大的电流依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在场的人都知道，两次电击都没有效果意味着什么，绝望在每个人的心中扩散开来。他们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除了一个人。
“Merlin，”Roxy闭起眼睛，在心里做出了这个决定，“把能量提升到戒指的最高水平。”
Percival想要回答James的问题，可这一回，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像刚刚那样坚持自己的答案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我生命中缺失的一环，给予我生命意义的人。答案明明就在眼前，就在嘴边，Percival的心变得越来越迫切。我还不能答应James，他心想，他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他选择死亡。他知道那个答案，这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必须要想起来。
这时“POPPYLAND”上方的黑夜仿佛被什么东西敲碎了一样，黑色的夜空掉落了下来，从那个角落里，露出了一束光。
好姑娘，James看着那束光，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Roxy，你知道这么做要冒多大的危险吗？”Merlin恼怒的声音从眼镜里传来，“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可不想一天之内……一天之内就……”
“Roxy，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事实很难接受……但是……”Harry也想要阻止Roxy做出“不必要”的牺牲。
“……Alastair曾经答应过我，他说过我们会一起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Roxy抬起头，眼睛直视着Eggsy和Harry，还有眼镜另一头的Merlin，“我认识的Alastair Morton从来也不是个不会信守诺言的人。在意大利的时候，他向我保证，绝不会让我死在那里……在那样严酷的环境下，明明他自己也已经身受重伤，却从来也没想过放弃已经濒临死亡的我，反而还想尽办法救了我。现在轮到我来拯救他了，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决不放弃！”
Roxy将两枚戒指放在了Percival的心尖和心底，“Merlin！”
“等等。”一只手放在了Roxy的手上，Eggsy制止了她。
“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承担风险，”Eggsy凝视着Roxy，“我也曾经答应过你吧，我们五个人，一个也不会少。绅士守则第一条，说到必须做到，是不是Harry？”
“把你和Eggsy的戒指调成我的戒指的正负两极，”Harry也将手放在了Roxy的手上，“这样如果我们三个人即使触电，伤害也会减少许多。”
“……你们这些一天到晚尽让人不省心的混蛋！”Merlin拖着医用密封舱在原始丛林里奔跑着，“听着，我带医用舱来了。我可事先说好了，这玩意儿只有一个，而且里面绝对挤不下四个人！”
“放心吧Merlin，”Roxy笑了起来，“我们可是战无不胜的KINGSMAN啊。”
三名特工将自己的戒指放在了Percival的心脏周围，然后一起攥紧了拳头，Roxy瞬间被弹开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扩充到了整个胸腔这么大，甚至还有要撑破胸口的危险。她的耳朵肆无忌惮地发出了鸣叫，脑袋也开始不听使唤，她的意识正在逐渐脱离身体。
Eggsy！Harry！她想查看四周的情况，眼前的景象却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Alastair！
死亡的世界里的天空就像被打破的玻璃一样破碎了，黑夜像玻璃碎片一样掉落了下来。
Percival抬起头，白昼代替了黑夜，一束束阳光冲破了厚重的云层，照射在他身上。
“快回来！Alastair！”他听到那个女孩在大喊，“回到我身边来！”这声音不是通过他的耳朵传递给他的，而是通过他的心。
这就是，那个答案。
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东西，原来就在他的心里。
他感受着阳光的照耀，四周安详而温暖，他知道，那个女孩正在等他回家。
“Alastair，”James对着他的背影轻轻问道，“你想好那个答案了吗？”
“……James，”过了好一会儿，Percival才缓缓开口，“作为一个成年人，将所爱的人一个人孤独地留在另一个世界上，自己却选择逃避充满未知和挑战的现实，你不觉得这实在是非常不负责任，让人感到不齿的行为吗？”
“……你说得对！”James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英国最伟大的魔法师曾经说过，死亡是一场伟大的冒险。但是你知道吗？选择活下去的人比死亡更加伟大！睁开眼睛吧，用你全身的力量，睁开眼睛，再次回到有你所爱的人的那个世界——即使你知道将来你们将面对更多的困难，经历更多的痛苦。但是没关系，因为会有人和你一起承担这些。除此之外，你们更会分享更多的喜悦和希望！再见了Alastair！等过个几十年后，你膝下儿女成群，你都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再回来吧，到时候再跟我讲讲你一生的故事！”
“睁开眼睛！Alastair Morton！”
“我的天啊……”Merlin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在他眼镜右上方的那幅心电图里，先是出现了一个颠簸的小点，然后是慢慢起伏的线。
两个星期后，3月，英国，伦敦，海格特公墓。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小的葬礼。
Eggsy终于忍不住内心澎湃的悲伤，大哭了起来，“BJ啊！你这么好的狗以后让我上哪儿再去找啊！我再也不会养狗了！我只爱你这一条狗！”
“别、别伤心，Eggsy……”Roxy安慰地拍拍Eggsy的背，然而很快她自己也跟着一起抽泣，“我的淑女！我尽心尽力地养了你几个月！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我明白！我明白！”Harry抱住了他们俩，他们三个抱成一团痛哭了起来，“酸黄瓜先生也不会再回来了！”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参加葬礼了吧，”Merlin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看到此情此景你作何感想？”
“还好我的最终测试里没有狗这一项。”Percival叹了口气。
作者的话：本文里关于CPR和AED的所有全部都是我胡诌的，请大家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当真，你们只要知道真的非常不容易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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