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

有了孩子以后，在厨房里忙碌反而成为一种休闲，因为终于可以把脑袋放空。

今天做土豆烧排骨，另外搭配杂菜煎焙芝麻沙拉。还要给未满一岁的女儿做辅食，食谱是奶酪杂菜肉末烩面。

女儿的辅食要先做，因为要预留出放凉的时间。要不然等大人的饭菜上了桌，女儿会因为辅食太烫吃不到而发脾气。

从冰箱里拿出事先分割好的瘦肉放进微波炉里解冻，一个转身把卷心菜、紫甘蓝、西红柿仔细洗好切末——五彩斑斓的蔬菜碎，女儿维生素和纤维素摄入的主要来源。

唉！她在心底深深地叹息，却依然觉得透不过气。

女儿的到来带给她许多欣喜，欣喜的背后也有许多劳苦。

女儿出生以前，她也是被深深宠爱着的，老公大她一岁，两人在高中相识，他待她十分好，嗯，是十分好：婚后家务不须她插手，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出门时她可以像个小女孩，手机钱包钥匙一概不带，连大脑也可以不带，只需要牵好他的手，他会把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女儿出生后，一切已然不同了。老公休完15天陪产假后恢复上班，作为妈妈，责无旁贷她成了带娃第一责任人，更何况单位给了她一年产假。

老公也不是不帮忙，哄睡、换尿裤、陪玩，除了没有奶水，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多足够好，也许真的比大多数男人要好，可她觉得不够好，远远不够好。

在女儿夜半醒来他完全不受影响的呼呼大睡时觉得不够好，在她忙里偷闲学习育儿知识他却沉浸在股市拼杀时觉得不够好，在她花尽心思为女儿做辅食而他大剌剌不管不问时觉得不够好，在她喂女儿吃饭时他慢斯条理地细嚼慢咽时觉得不够好……

微波炉“叮“的一声”，时间到了。把肉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细细剁碎，女儿专用的小砂锅淋入一点橄榄油预热，肉末和蔬菜末一起炒香，再放一点奶酪碎炒到稍稍融化，就可以加水了。

小砂锅在火上咕噜咕噜地煮着，散发出阵阵奶酪香气，她似乎觉得神经放松了一些。

是时候开始做大人的菜了，排骨是事先斩好冻在冰箱里的，要汆水去除血腥，土豆也需要削皮切滚刀块。

她的双手忙碌着，思绪却开始飘忽。自己希望女儿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做一个家庭主妇、全职太太吗？像她此刻一样，心怀山川湖海，却囿于厨房和爱？没生孩子以前，她对这生活是向往的。在她想象里，清晨早早起来，为丈夫煮上咖啡，为孩子热好牛奶，金灿灿的烤土司上卧着热腾腾的溏心煎蛋，色彩斑斓的水果和蔬菜娇艳欲滴。用完早餐，满怀爱意送家人出门，然后洒扫庭除，洗衣晾晒，中午精心为自己准备一份低脂营养餐，美美的小睡一下，醒来冲一泡香浓红茶，刷一集日剧美剧。傍晚时，边在厨房忙碌边留心大门动静，终于盼到家人一个个归来，开饭！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享用晚餐。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可等她真的在家里呆了一年，她的想法全变了。

想象中的幸福其实是现实中的束缚。她不可抑制地开始怀念从前，怀念之前自己讨厌的不确定性，怀念睡到中午才起来的饥肠辘辘，怀念玩到午夜还不睡的困眼朦胧。而现在，家务的琐碎让她心烦意乱，枯寂的生活让她觉得窒息。

全职主妇这条路绝对不好走！这是她一年来亲身实践得出的结论。

那么成为一个精英女性呢？光鲜、独立、骄傲、矜持，赚很多的钱，有高度的自律和自由，态度若即若离，生活精致有趣，这也是她理想中女性的样子。可是……可是……俗世难容自由身，这样的一个女孩子，会有人爱她吗？现实中的那些男人她可是见识过，哼哼，要么蠢要么坏。

当然，单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生病的时候，在委屈的时候，在华灯初上的时候，在想要一个拥抱的时候，一个人未免有点寂寞，她有过，她是知道的。更何况，人生本就是一个大空虚，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挑战大BOSS，终究没那么容易。

女儿的小砂锅里下了些碎面条继续煮着，这边的炒锅也支起来了。热油、葱花、姜末、蒜瓣、花椒、八角、豆酱，下锅爆香，霹雳巴拉一阵后放入排骨，炒至变色后下土豆块，然后加生抽、老抽、半勺糖、一勺盐、两碗水焖煮。厨房里都是烟火气，她讨厌这气味。

沙拉倒很容易，生菜洗洗干净，用手稍微撕一撕，樱桃西红柿一切两半，黄瓜切片，淋上煎焙芝麻沙拉，完成了。

看了一下钟，半小时过去了，女儿可能该醒了。

小砂锅离火后放入冷水中沁着降温，土豆烧排骨装入一个深口土色陶瓷盘，还差一个汤，算了，喝牛奶吧，她心里又一阵小小的叹息，时间不够了。

果然，卧室传来女儿哭声，她醒了，电饭煲也发出滴——滴——滴的叫声，正好，饭也煮好了呢。

刚才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她突然有些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