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火炕(修改稿)
风铃
躺在老宅热热的火炕上,腰不疼,腿不酸,四肢百骸都觉得舒坦。不! 不仅仅是四肢百骸,心里也十分舒坦,这舒坦的感觉越来越浓厚,以至于困意不断袭来,只好把这舒坦带入梦乡,梦里到处都是对火炕的记忆。
我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奶奶把我揣在她特制的棉裤腰里,贴着肚皮,坐着或者躺在火炕上,给我保温,爷爷为了把炕烧的更热一点,大冬天的还拿着斧子去劈树根,他们努力通过火炕的热度为我营造一个能活下来的环境,这类似现在的育婴箱。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这热炕,也许就没有了今天的我。
我们家四代同堂。一家十多口人住着五间泥垛的房子,中间是厨房,进门就可以看见东西两个大大的灶台,灶台的炉火分别通向东西屋的火炕。做饭烧的火不能使这铺大炕从头热到梢,每天吃完晚饭就烧一些柴火在炕洞里,为了让火炕热得久一点,三个姑姑放学就去打茬子,搂树叶,用麻袋装好,扛回家烧火炕,这样火炕就会整宿的温热,睡着解乏,也舒服。火炕最热的地方总是睡着家里的长辈或者主要劳动力。一家人睡在一铺大炕上,息了灯唠家常,讲笑话,有时大人们也愿意听我唱歌,背诵课文什么的。
火炕是我们一家屋内的主战场,除了必须在地上走着做的事儿,其余的事儿都在这火炕上完成。每到吃饭的时候,在这铺大炕上连放三张炕桌,老少四辈人,有序围坐在三张桌子周围吃饭……吃饭时不允许说话,特别是小孩,吃饱了必须赶紧离开。这火炕不仅是我们家吃饭睡觉的地方 ,还是我婴儿时的摇篮,幼儿时的爬行垫,童年时的游戏场,少年时的梦之源。
每逢春节临近,这铺大炕更是派上了用场,是大家一展才艺的舞台。我父亲会写毛笔字,找他写对联的人特别多,写完的对联墨迹不干,我负责把对联摆在这铺大炕上晾。父亲炕头写对子,姑姑们炕梢用自制的刻刀抠挂钱儿(五彩纸裁剪成现在A4纸那么大,两边画上喜庆的图案,中间是恭贺新年,喜迎新春,幸福生活之类的贺词),她们的手艺特棒,一次就能刻出好多张。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最有才的是奶奶,奶奶会画纸牌,因为当时没有什么娱乐工具,能有一副纸牌,是非常奢侈的。奶奶就想办法自己画,画的有模有样,一百多张纸牌都摆在火炕上凉,这时奶奶会命令弟弟们把炕烧的热一点。母亲和婶子就挤在炕上的某一个角落,为我和弟弟们赶制新鞋,或者缝补衣服。一家人就这样挤在火炕上,热热呼呼,团团圆圆的辞旧迎新。正月里是一年最好的时光,妈妈和婶子领着姑姑们,叫上村里的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这铺大炕上玩嘠啦蛤(一种蒙古族特殊的游戏,嘎啦哈是羊的髌骨。)那时火炕铺着自家编的炕席(以高粱杆为原材料),稍不注意,玩这种游戏的时候就会被炕席的毛刺,扎了手指头,女人们也不怕疼,用针挑出来,继续玩耍。奶奶不让我跟着大人们玩耍,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说::你,好好学习,将来去城里过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
后来 ,再后来,我们先后离开了村子,去城里过上奶奶理想中的日子。住上了楼房,许多年来总是住不习惯,小床换成了大床,席梦思也好,电热床垫也罢,总是觉得不如火炕住着踏实,住着舒服。总是想起小时候住在火炕上的那份暖心的温热,一家人亲密无间的那份温暖,还有兄弟姐妹们相互掖掖被子时那份手足情深。小时候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不觉得这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只当是平常不能再平常的普通生活,并不知道这是要珍惜,要铭刻的一个又一个片段。
很幸运的是,我的大弟弟还守在老宅,老宅的土房早已被红砖碧瓦所代替,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痕迹。室内装修也迎合时尚潮流,唯一不变的是那一铺火炕。这便是我常常回家的理由,是对往事的回味,亲情的依恋,落叶归根的依托。
2019-11-29子夜30日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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