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身体弱,感冒发烧的小毛病不断,爷爷知道了就带口信让我去他家养。生病让我很难受,但能去爷爷奶奶家却让我很欢喜。每次接到爷爷的口信我就默默按捺住的兴奋。偷偷收拾好自己的几件衣物,单等爸爸回来送我过去。
爸爸回来用他那宽厚的手掌在我额头上探一探,凉嗖嗖的手透着温暖的父爱,顿时我就觉得我病好了一半,但我仍然哼哼唧唧,不肯睁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有时候还要努力挤出来几滴眼泪来,好象受了莫大的委屈。爸爸赶紧把我抱起,裹上他那宽大得象被子一样的棉袄,一刻也不停留,背着我去爷爷奶奶家。他好像很笃定我的病无需服药。
爷爷从一个上了锁的木柜里掏出桔子罐头、梨子罐头、冰糖、白沙糖。有时候还有蛋黄色的麦乳精。都是我馋了很久的,爷爷一次给我挖出来几块罐头,几粒冰糖,睡觉前还冲一碗麦乳精。这些东西有的是奶奶生病时别人送的,有的是在外工作的三叔买给爷爷奶奶的稀罕物。爷爷总是攒着,应付生病的孙子们。这些东西也是医治我感冒良药。效果好得第二天我就装不下去了,和堂兄妹玩得不亦乐乎。这大概就是非药物的安慰剂效应吧。
那时候细粮少,但我每顿饭都是吃白米饭,爷爷把蒸红薯的锅里用洋瓷碗放了够我吃的米蒸给我。有时在锅底抹一层猪油把米饭薄薄铺上一层,压实,小火焖出整张锅型锅巴来。爷爷故意让我们几个堂兄妹围着整张锅巴一人一口嘻嘻哈哈,满嘴油光。堂兄妹们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平时在自己家吃饭,大人们只允许他们在爷爷做了锅巴的时候过来。爷爷就时不时做点锅巴。爷爷和奶奶吃着稀得不见米粒的粥和蒸熟的红薯,爷爷说是软和好消化,我毫不怀疑。
那时爷爷奶奶已不种地了,粮食全靠爸爸兄弟几个供着,那个年代细粮总是有限。多少年之后我才想起来,我隔三差五养完病,爷爷奶奶就要吃很久的粗粮才能应付到下一年供粮。
可是那时生病是我童年中难得快乐幸福的时光。时不时小题大做地生个病,不肯放过任何一次寻求关注的机会。
2022年12月16号,我感觉腿上有一团团疼痛时不时涌现,它是移动的,有时候在小腿肚,有时候在膝盖上,第二天就跑到了背部和腹部,我知道是病毒来了,提前把药放到发烧也能够到的地方,找好了体温计,拿出吸汗透气的睡衣,甚至把保温杯里注满了热水。生活总是会教会我们平静应对一切。
生病放大了人的孤独感,没有一个人不渴望亲密关系,没有人喜欢孤独终老。病毒果然来了,发烧,疼痛,晕乎乎。躺着一整天没吃饭,感觉自己就要湮灭在这尘世里。那种深刻的无助和孤独感比病疼的本身更令人沮丧。躺着躺着就想起了小时候生病,眼睛莫名其妙湿润。长大之后生病,再也没人那样待我。作为一个天选打工人第二天我又毫不犹豫地开始了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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