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今天冬至，没有吃饺子。

我在熬红豆噢，你知道红豆的意思吗。

如果你在的话，我就可以这么问你了。

小锅里汤水滚滚，一阵阵的豆香随着白色的水蒸气向上扩散。扩散，这个词可以这么用吗？

南国的冬天比我走时的北国秋天凉那么一些，不用着臃肿的棉衣，你那边，你那边怎么样？是否早就马路结冰，早就下了好几场雪，骑车去学校的路上有没有摔？冬天的风会不会刮的耳朵生疼，有戴护具吗？帽子呢？天是不是黑的早，又是几点亮呢？

好吧好吧，我问再多你也不会知道。

刚刚掀起盖子的时候被热气烫了一下，有一点点发红，有一点点想哭。

冬至啊，今天是冬至噢。

其实我有一点搞不清楚，一年最长的夜是从12月22日的0点开始算的吗？是这样吗？这样的话，漫长的冬夜就过去了吧。往后的每一天，天亮的日子会越来越长，夜晚会越来越短。

嘿，你还记得吗，夏天可以到八点都不黑。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家里的小二层还没盖起来，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小小的厨房。玉米成熟的季节，院子里，屋子里会堆满玉米梗，一地的玉米粒，我和我奶奶坐在玉米粒里一根一根的挼（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字竟然真的存在），有时候会有学校的小伙伴来家里玩，也一起挼，围着我奶奶，听她说“古今”，我奶奶会说的故事可多了，可惜我忘了多半。

那时候家里还做酱，番茄酱。容器用的是诊所里拿来的玻璃药水瓶，洗干净晾几天，番茄切成小块，用筷子捅进去，装满满一瓶，橡皮塞子封口，再拿块儿布包住，麻绳缠紧。一瓶一瓶摆在桌子底下，什么时候吃，我不大记得了。好像还做腌蒜，甜的酸的，两口酒坛子装着，酒坛子是瓷的，很有感觉。

时间再往前倒流点，我躺在爷爷的炕上，手工做的席子凉凉的，隔着窗户望着外边的天，五点不到就大亮了的天。那时候房子不高，天不是方的。爷爷奶奶住在最大的北房，没有茶几，有小沙发，小小的沙发，坐一两个人，其他人来都是坐在炕上，那土炕，那么大，可以躺四个人还不挤，我妈妈一米五的席梦思总会让我掉到地上去。爷爷有个炕桌，吃饭都是用那个桌子，人多一点就不能在炕上吃喝了，屋子那么大，屋子里的空地可以顶现在我家二楼的那个小院子那么大，拉出一张红色的大桌子，几把椅子一摆，暖锅端上桌，就是一年除夕。其乐融融，就这么过。

我放假没事做会跟着爷爷去他那块儿葡萄地，就在那条母亲河的边上，离我家的距离，可能是十公里。十公里的路，爷爷背着锄头（具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这路一走就是多年，所以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很硬朗，不怎么生病。我家的葡萄地有多大，我自己并不怎么清楚，只依稀记得有十多行，每行有五六十米长，葡萄成熟的季节，十来个大人要在地里忙活三四天，又剪又挑，装好几十框卖给统一收葡萄的地方。不光是我家，十里八乡都是这么做的，几乎是一种共同的习俗。

对啊，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吧。

那块儿地里不止种葡萄，也种菜，大白菜，小黄瓜，胡萝卜，好像还种过白兰瓜。有一天忽然下起小雨，我躲在爷爷田地的小棚屋里，听着雨声吃着瓜，那瓜好甜好甜。

说起雨，你小时候用过那个比喻吗？顺着房顶瓦片流下来的雨水落在地上像一只一只小鸡崽儿蹦蹦跳。这是我奶奶用的比喻。这是我童年的一点点小片段，你的童年呢，是什么样子呢？应该比我的好玩一点吧。

有趣的日子，值得怀念的日子，特殊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渭河边川地里的葡萄，还有多少人十年如一日的去种它呢？又能赚几个钱？

我小学刚上完一半，那个土操场的学校就拆了，我家的炕也拆了，许许多多人家的房子也都拆了，起高楼，灌水泥，瓦顶变女儿墙，家家户户挨近了，心却隔远了，房子变多了，院子却小了。

头抬起来看到的天，也是迅哥儿看的天，四方的围墙，围起来的小小一片天。

玉米地去哪了，桃树杏树去哪了，向日葵怎么也不见了。那些日子，我还没来得及抓住，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

可小时候又能懂些什么，田间地头的日子，值得记住吗？

排水管道接在房檐边，从此再无小鸡崽儿。木地板装潢的屋子里，不套胶的凳子椅子不准放进去。

该有的都有了，回不去的也再回不去了。

这种经历，你也有的吧。

不只是我，小城里的一切都跟着小城变了，变好了。

奇怪，这又不是腊八，怎么就开始回忆。

今天冬至，冬至，你吃饺子了吗？

吃了吧。

如果我在家里，妈妈也会给我包饺子吃的。你吃了几个啊？

问太多了呀，你根本就不会知道。

红豆煮好了，糯糯的，吃进嘴里绵绵的。

你知道红豆是什么意思吗？

对噢，你知道的。

是你问我的。

文/绯尘

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