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皮匠叔割牛皮合井绳的情形。村里的那些人,我最佩服的就是皮匠叔了。他是原上原下颇有名气的皮匠。
那时,队里人吃的是人工打的井里的水,用辘轳搅的那种。搅水离不开井绳。井绳是有牛皮合成的。皮匠叔合井绳的一些工序,直到现在,我还是依稀能记起来的。
生产队死了牛,总是会剥其皮,食其肉。牛真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了。那一年,队里的搅水绳由于用的时间太久了,断了接,接了断,实在不能继续用了,队长让皮匠叔重新合条新井绳。
队长派人从场房里把保存的干牛皮拖出来,放入水中浸包三天三夜,牛皮泡软了,泡胀了,发出难闻的味道。皮匠叔给牛皮上涂些皮硝,还有不知啥东西,反正油迹斑斑,气味喷人,这就叫熟皮。出于好奇,我们这等小孩仍是围在跟前看热闹。
只见皮匠叔拿出弯刀,动作娴熟地把牛皮割成均匀的细条条,然后用一个工具把它们拧在一起。等干了以后,它们就定型了,成了一条像麻花形状的长井绳。井绳每次用的时候必须浸水泡,不然,极易折断。皮匠叔给队里合绳,队里给记工分。割皮剩下的皮渣子皮匠叔就带回去了。
只要有人请,皮匠叔也出村干活。隔三岔五地就有川道人背着白米上原来找皮匠叔。他们用白米来换皮匠叔的皮渣子。听村里老人讲,用皮渣子上稻地,稻子长得格外壮实,增产效果非常明显。村里人都羡慕皮匠叔有大米吃。这也是我佩服皮匠叔的原因之一。
后来,皮匠叔岁数大了,儿子也在外工作,经常给零花钱,不让老人干这营生了。皮匠叔也落得个清闲,每天饭一吃,提上个马扎,哪儿人多去哪儿,谝谝闲传,晒晒暖暖,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
老祖宗给我们村留传下来一门绝技~那就是社火。隔个三年五载,村里就要大耍一次。
那一年,皮匠叔眼见着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想自己干了大半辈子的皮匠生涯,这门手艺也快断绝了,他突发奇想,在他离世之前,想为村上缯一面鼓,以作留念。
这时候,他已没多大力气了,但他分咐经常跟他帮忙的年轻人,该选什么木料的鼓邦,鼓腔该准备些什么材料。他亲自挑选上等的秦川黄牛皮。这是缯鼓的关健,直接关系到音质的效果。
材料准备停当了,开始缯鼓了。这时,皮匠叔不行了,开始腿胀脚肿。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村里老人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皮匠叔硬是支撑着坐在在一边细心点拨,鼓面中心怎么踩,周边怎么踩。踩到什么程度,上紧鼓面,又继续用脚踩鼓面。这样反复多次,终于成功了。皮匠叔叫人试着擂了几锤,音色浑厚,饱满有力。皮匠叔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皮匠叔实行了他最终的承诺,安祥地走了。
多年以后,每当春节耍社火,当人们擂起这面鼓的时候,就会想起皮匠叔。村里老人指着鼓,对年轻人说:"这鼓是你皮匠爷给咱缯的,给咱留的念想。到底是把式缯的,和别的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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