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生女当如兰
高教授的电话突然响了,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电话里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叔叔、叔叔,向天醒了!向天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同学,谢谢你,谢谢你们!你让向天听一下电话吧。”
“叔叔,向天还在监护室呢,护士说还要观察几个小时才能转到病房来。”
“那好吧,麻烦你让护士转告她:爸爸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早已蹿起来,把脑袋放在两个前座之间听得一清二楚。我扭头看时,见高教授满脸是泪。
“太好了!太好了!”我伸出手紧紧的握住高教授的手,又去握向东腾出来的一只手,向东又去握叔叔的手。
车子驶上大广高速。我换下了向东。我心里着急,恨不能一下就赶到翁牛特旗医院。路上车很少,我一再超速,高教授不断提醒:“不要超速,晚上眼睛对前后距离没有感觉,如果前面有车,等你看清以后再刹车就来不及了。你驾龄几年了?”
“有五年了吧,可我开车不多,上高速是第一次。”
“看你也像个生手,跟你阿姨一样,第一次上高速就超速。”
“我阿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也会超速?”
“你不了解,你阿姨就是那种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人。她大名叫“柳若兰”,一般人以为这个“兰”是指兰花,其实还有一层含义。这名字是向天的姥爷取的,他说,生女当如韩媚兰。韩媚兰(那个年代外国人名都翻译的像中国人)是小说《飘》里的一个女人,她柔柔弱弱却是老公卫希里的精神支柱,她一死,她的老公——郝思嘉仰慕了多年的男人就轰然倒下了。所以他给女儿取名“若兰”。他说:女人内心无论多么强大,外表一定要柔弱。唉!这个道理我跟向天就说不通,她就是要一味的逞能。
你阿姨第一次开车上高速,从H市高速口到朔方县出口平均时速140多迈。
那时向天刚上朔中,晚上十点多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向天发高烧,但是晚上校门不开,让我们明天一早再去。我接了电话没有告诉若兰,反正也去不了,怕她难受。但我自己一夜没睡,早上五点才告诉了若兰,她一听就急了。我们赶紧出了门,开上车我觉得有点头晕,这样上高速很危险。
若兰说:那我来开吧。
若兰虽有几年的驾龄,但从没有在高速上开过。每次上高速都是我开,她说,“我还不知道你,整天在城里堵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撒撒野,我不跟你抢。”
早晨五点多,高速上车很少,偶尔有几辆大车。我有些不放心,刚开始还指点她后来实在太困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已经快到朔方服务区了,我看了看时间一算时速,天啊,平均时速140多迈!若兰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说,我心里着急,根本没在意时速表。”
高教授说完,我没有搭腔,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夜色深重,蜿蜒的公路上,远远望去,一辆辆车推着一束束光向着黑暗推进、推进。
又是一阵沉默。我扭头看看高教授,他脸上毫无睡意。“高老师,你跟我聊点什么吧,我有点儿犯迷糊。”
“一鸣啊,你的事,我都听向东说了,你应该庆幸自己刚踏入社会就有这样的经历,这次见你,觉得你一下子就成熟了。”
“叔叔,你跟我说说向天吧,我爱她!我想知道她的一切。”
“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爱她,连超市的小王都看出来了。”
“小王?王姐!”
“那天我去超市,小王指给我看,说那个小伙子是蹲坑等向天的。当时你正满头大汗的帮着卸货,我没吱声就走了。过了几天,小王专门跑到我家,说了你一大堆好话,让我无论如何得去见见你,我只好装作路过去了。”
我有点儿难为情。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问:“叔叔,我有个疑问,当年你是故意躲开的吗?”
“故意躲开?我故意躲开什么?”
“当年向天自杀的时候您在美国,而您明明知道这一年向天有一个坎儿。”我知道这样问不好,但我心里的疑问必须解开。
“谁告诉你向天自杀过?向东吗?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不是,是我看见了她手腕上的疤痕,逼向东说的。”其实我从没看见过,向天左手腕上一直戴着一只漂亮的宽带腕表。
长时间的静默,只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我瞄了高教授一眼,见他陷在座椅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剧烈的抖动着,喉头一上一下的起伏。
我知道我又莽撞了,一下子就捅到了他心头的一道疤,他的心现在一定很痛很痛。
“我知道,早晚会有一个男孩子来质问我。”一个沙哑的有些颤抖的声音终于开了腔,“我们家的事向东都跟你说过了,可是还有很多事是向东不知道的。 ”
车灯像一束光针刺进茫茫的黑夜,刺开了高教授尘封多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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