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一匹的山脉链接在一起,光秃秃的山脊格外刺目。山路蜿蜒,商洛小城的马路上尘土飞扬,两边的行道树也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又是高考季,几家欢喜几家优。
“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
“去那不是我们两个人的梦吗?”
“可是我没有考上!”
“去那工作不好吗?”
“可是……”
“我们在那好好发展好不好?”我拉起他的手,想借此让他心软,“你知道的,北京是我从小到大的梦!”
他顺着手臂拿开我的手,轻轻的“嗯”了一声,“让我考虑几天…”说完他转身走了,颓废的背影摇曳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缓缓前行。
认识李伟已是五年前的事了,我考上了商南县高级中学,这是商洛数一数二的学校,而他是高二时转校的插班生。记忆中的他很安静,并不多话,而我是班上备受关注的人,成绩也名列前茅。我们本不该有交集的地方,却恰恰在一次体育课上老师让两人一组共同练习投球,他恰好被单列出来了,我也正好请了几天病假刚康复归校,就这般被编排在了一组。他特别让着我,等我玩够了,玩累了,他才捡起球兴致勃勃地玩着。渐渐的,我就发现李伟是个很幽默的人,他说出的一个个字符是多么的美妙。他给我讲他在田间捉蟋蟀的事,在田间挖蚯蚓喂水田里鱼虾的事,还有用蜘蛛网捕蜻蜓的事,我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孩子,童年却远没有从他口中讲出来的那些东西有趣味。我们很快便熟络起来了,他很认真踏实,也迅速融入班级。他偶尔会给我拿他妈妈早起为他烙好的葱油饼子,我往往欢喜的接过来。却也不忘掰一半给他,他使劲撕咬着干硬的饼子,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我们传递笔记本时,也不忘递上一个巧妙的表情。微妙的情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滋生了。
那是一个充满阳光的午后,太阳透过葱郁的叶撒下来,斑驳了他白净的面庞,他胀红了脸,拽紧衬衣的衣角,挤出四个字“我喜欢你”。那天,太阳刚刚好,不骄不躁,风也刚刚好,清爽而柔和,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我们牵手沿着马路逛了一下午,仿佛遥远的路程都因为彼此而缩短。
六月,炙热的太阳烤着大地,我和李伟载着各自的梦走进考场。
高考带给我们的是艰难的抉择,李伟落榜了,而我被北京的一所普通大学录取。他的母亲便希望他留在离家近的地方打工养家。。
我望着他在路上摇曳前行的背影,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揉成一团,紧紧拽住。我想起他冷漠的面庞,想起他说母亲病重时的黯然神伤,想起他梦想破灭时痛心无比的愁容,我顿觉心里揪得疼,狠狠的压得我喘不过起来。
几天后,我认真打扮了一番,来到他家楼下,这是一栋用红砖砌起来供打工族随意出租的楼房,排水管就歪歪斜斜的垂在外墙。上楼的梯子砌在红色的墙上,没有扶栏。许久,门开了,他懒洋洋的走下楼,拖鞋拍击着水泥地面,发出“啪叽啪叽”的碰撞声,这声音懒洋洋得让人莫名的想生气。我整理了被风吹乱了的发,迎上前,冲他欣喜的笑着,把热腾腾的包子塞进他的怀里。近了,见他憔悴极了,胡渣又黑又长,头发似乎许久未打理过,油腻腻得发亮,衣服散发着恶心的味道,整个人毫无生气。
“伟,早安,我给你买了早餐。”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包子,掂了掂,面部僵硬。
“快吃吧,还腾腾的冒着气呢!”
“你吃吧”他把系紧的塑料袋打开,递到我面前。
“去北京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他抬头望向远方,顿了顿,又说“我想我是不会去了。”
“为什么!那里不好吗?我读书,你工作。”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不就是去北京吗?”
“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
“那里没有人脉,”他的眼神更加黯淡了,深邃的眼仿佛藏尽这世间所有沧桑,“人脉都在陕西了”。
“但是北京不是发展天地更广阔吗?”
“可是我没有能力在那里待下去,我需要钱啊!”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不是吗?”
“我还有生病的母亲,需要照顾。”
“等我们安顿下来,把你父母一起接过去。”
“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伟”,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他手心的汗黏糊糊的令人难受。
“对不起,我去不了…”他将自己的手从我的手心抽出来。
他走上楼,没有回头,“嘭”的一声,一道黑色的大门将我们俩隔绝了,仿佛两个世界孤独的人就此被隔离了。
我望着天上的飞鸟,眼睛渐渐的湿润的,模糊了道路两旁的行人,我想起了他叙说自己母亲时难以忍受的痛苦,我想到他母亲饥渴难耐从病榻上起身摸水壶颤抖的双臂,干枯而瘦削……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我辗转反侧几个夜晚,最终决定留下来陪着他,我只觉得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了,我兴致勃勃的跑到他家……
后来,我们创业了,渐渐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也陆陆续续的顾了几个工人,我依然陪着他。
三年后,工作室发展成了一个小公司,公司里来了一个北京的实习生。她化着素雅的妆,一双修长白皙的腿显得格外迷人,灵动的眼仿若汪着水。他被她吸引了,他屡屡找她单独讨论工作,他甚至开始不断的约她出去吃饭看电影……
我忍无可忍,去他的办公室闹过,吵过……他的无所谓让我更加气愤。他说我不如这个北京的实习生。
这个实习生估计是在同事那里听到了什么,毅然决然的辞职回北京去了。她离开了,李伟开始颓废了,仿佛失去了她,生活就一点没有了色彩。他开始闷闷不乐。他开始不爱来公司。
我再次敲开他家的门,门很厚重,发出沉顿的声音,门许久才开出一条缝,这已不再是三年前那厚重的大黑门。他缓缓抬头,比三年前那次更加憔悴,更加不堪。
我捶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能这样?”我忍不住要掉泪了。
“我喜欢她,她走了”他说得很轻很轻。
“我可陪伴了你三年呀!”
“可我喜欢她,我的心全在她那。”
“你……”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要去找她,明天就去。”
“你不是不愿去北京吗?”
“我要去找她……”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和她一起在北京发展”
“可是那里没有人脉?”
“那里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我更适合那里”
“那么你的父母呢?”
“我可以安顿好后就接他们过去”
“这些可都是你三年前拒绝我的理由啊!”我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他突然沉默了。
他垂下头,一脸的愁容。我捂着嘴,小声的抽噎。
“你还是决定去找她吗?”我强忍着哽咽问。
“嗯……”他低垂着眼帘,轻轻点头
“那么……我们……”说到这,我已经哽咽得难以挤出任何一个字了。我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分手了。
我转身走了,只记得那天有风,路上铺着黄灿灿的枯叶,随风飞扬,飞舞的叶片只能短暂的停留,没有固定的落脚点,就像那时孤独无依的我。
李伟后来怎样我也不大清楚了,我们再没见过面,只听说他确实去了北京,听到这我心里突然一紧,疼得难受。闺蜜替我不值,我却只能摇摇头说,没什么不值的,一切都源于不够喜欢。
文/笠轩
原来一切的不愿意都是源于不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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