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自己

      昨天翻检旧照，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竟然看不到自己，所有印象中应该有自己的合照都没有我的身影。惊异之余，我先寻找自己的独照……在的，似乎我还是我。可再看其它合照，几乎每一张的我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想找到原因。我把这些只有我自己人影模糊的合照一一摆放好，按照时间的顺序。

      第一张，大概拍摄于四、五岁，和表妹一起。那时候我们每天几乎形影不离，像一对连体人。哪有什么“人生目标”“奋斗理想”，只要能吃上姥姥做的好吃饭、玩上可笑幼稚的游戏，我们的人生就圆满了。现在呢？看到这张照片想到的不是童年欢乐，而是“我们的孩子和我们小时候像不像呢？他们长大后会怎么样呢？我们能给他们最好的吗？……”是啊，我们又有好久没见面了。大家都忙:忙着上班，忙着赚不到钱，忙着照顾孩子，忙着吃药看病，忙着告诉自己别矫情。或许是我太久没顾及妹妹了，所以照片上的自己就模糊了。是惩罚我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时时为她出头吗？

      第二张应该是小学时候照的。没几个人，不是毕业照，大概是参加什么活动吧。那个时候的我是一种什么状态呢？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以为替老师管两天纪律就是“朝廷重臣”了；曾经为当不上“值周生”而耿耿于怀，现在看来那个早来晚走、装模作样、都算不上职位的职位实在是可笑极了。那个时候太小了，以为和所有同学的差别只限于成绩好坏、跑得快慢；现在才知道很多同学的家庭非富即贵，那时候已经有人为他们做出国留学的计划了；很多同学双商极高，将会为他们今后的发展提供无限的动力。而我自己，其实并没有看清一个事实:我实在没什么优势可言！现在想想，是因为褪去了幼稚看清了现实，照片上的影像才会日渐模糊吗？

      第三张糊得最厉害，是初中毕业照，我人生的高光时期。截至目前为止，唯一高光时。每个学期都是年级第一，人还没有胖起来所以跑跑跳跳也还拿得出手。是不是听上去还算全面？在以成绩论英雄的学生阶段，我的家庭困窘、长相一般、即将发胖、双商堪忧、懒惰毛躁……通通被掩盖住了。那个时候的我，自己还算平静吧，但我想父母可能寄予了比较大的希望。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很快我就会成为一个标准的“边缘人物”。不过上帝知道，所以他把我的照片调虚了。

      第四张肯定是高中时候照的，因为那个虚影的面积很大。此时的我成绩不算差，胖妞一只，几乎没在班级中担任过任何职务，每天两点一线，为数学和物理头疼，（毕业后才知道）身边有考上清、北的同学有继承家族企业的同学有父母在官场上彼此照应子女也做公务员顺风顺水的同学。他们好像都是我的同学，又好像都不是。其实高中的这张照片模糊不清我一点也不遗憾，当初我曾经觉得照片太贵超出了我的心里底线而拒绝要它。经过人生唯一一次班主任谈话后，我为它掏了12元钱。现在想想，我早就已经自己站在边缘人物的位置了，不是别人挤的。只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应该好好看清一下而已。

      我以为自己没有第五张照片，大学中的我觉得自己太过平凡普通了。总觉得自己有点超常发挥才进入了这里，所以与目标明确、计划周详的同学相比，显得有些“游离”，多年之后我认清了自己，这是一种蠢笨的“游离”，其中含有深深的自卑，和盲目。看着每一张照片中的每一位同学，根据我在班级群的角落默默地了解，似乎每个人都在扬帆起航，只有我划着小船随波逐流。我觉得自己的影像越发模糊不清，似有若无。但还好，我说过了，本来我以为自己在大学阶段留不下这么多照片，现在看来，只要来过，终归会有痕迹留下。

      第六张照片中的我已经工作了，展板上、光荣榜、表彰会鲜少有我的照片。扔在集体照中的我几乎等于没有，因为我根本找不到自己。我被淹没在这股洪流中了，我被人带着节奏，在不想学习的时候装模作样地读书，在不想吃饭的时候推杯换盏傻笑嘻嘻，在不想愤怒的时候虚张声势，在不想大笑的时候随声附和。最难过的是，一切做完之后我只有痛苦悲伤纠结无奈，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得到。所以，我找不到自己。很多时候我特别努力地想把一件事做好，结果却事与愿违。我不知道是该埋怨队友，还是该承认我就是那个“猪队友”。

      现在我知道是自己太糊涂了，在本该提升自己的时候懒惰懈怠、得过且过，渐渐地降低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这么多年得意忘形，以为自己走了捷径，锦鲤附体；却不知前方的路早就被人走过之后留下一地脚印，自己根本没有了落脚处。此时再看集体照，只有一个虚幻的影子；就算站在那个位置，也是毫无意义。不过还好，独照中的我还是清晰的。我并没有蠢笨到完全丧失自我，这是我的希望。我要走出合照的阴霾，我要尽量充实自己、提升自己，让自己的影像再清晰起来。不是为了抢占合照的C位，而是为了让自己能找到自己。

      所以，我要走出自己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