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我这一生罪孽深重,这一双手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他们的灵魂这些年一直在我梦里打转。二十多年了,我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就是一些血淋淋的尸体在我面前,冲我招手,跟我呐喊。是报应吧。我虽杀人无数,却也并非天下无敌。在这个世界上,我是个恶人,到处都是想要灭掉我的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人死不能复生,杀掉我又有何意义呢?我杀了二十多年的人,也躲了二十多年的人。是害怕啊。怕那些死在我刀下的无辜的人在深夜向我哭诉,怕那些无处不在的追杀我的仇人。于是我只有不断的在路上奔波,一刻也不敢停留。从南到北,跨过山川河流,只求能寻一个安详之地,远离这些痛苦的纷扰。
可是,只是,天,不遂人愿。安宁不过两天,我便发现又有一个不速之客徘徊在我身旁。怕是又要恶战一场啊。两天前,也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跟踪我——他真是年轻啊,杀他的时候,连他的血都还洋溢着青春的味道。他那张还稍显稚嫩的脸满是鲜血,就连在断气的前一秒都还带着不谙世事的愤怒。他说他要杀了我,以报杀父之仇。真是罪过啊。我不记得我杀过他父亲,或许将来我也不会记得我杀过他。但愿他不要再有兄弟。
我是在吃饭的时候发现这个陌生人的。从他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他一直在观察我,我能感受到他炙热的目光。或许是他对我的怨恨太强烈了吧。他在我的右上方坐下,点了一壶酒。手臂的伤疤若隐若现。他的鞋子已经很旧了,但鞋底却十分干净——轻功不错。我竭力保持表面的镇定,眼睛的余光不断在他身上扫。他却丝毫不忌讳,明目张胆地盯着我背上的刀,眼神冷漠的可怕。我终于招架不住,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他却只是淡然一笑,不畏惧,也不闪躲,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这样泰然自若的反应让我措手不及,从他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看来——这人绝对来者不善。于是我没有半点犹豫,掏出银子付过饭钱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我能感受到他一直目送我离开,却没有半点过激的反应。如此沉得住气,一定是个高手。想到这,我心里一紧,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追上来了。他终于追上来了。他的脚步很轻,但也很急——如此迫不及待地想抓住我。树林里满地荒凉的落叶,与鞋底摩擦发出的“哗哗”声让我心里的弦绷得更紧了。我的步子越迈越大,频率也越来越快。而他在身后似乎也开始焦急地奔跑起来。树枝上乌鸦不耐烦的叫声终于绞断了我心中那根弦,我再也顾不上那么多,开始在树林中狂奔起来。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我仿佛听到了那些无辜的死者凄凉的欢呼,脚下的泥土似乎也正散发着血的芬芳。我真是害怕极了。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我撑不住了。
我最终停了下来,额头的汗顺着风蔓延到脸颊。我转身,喘着粗气注视着他。他很快冲过来,一把捏住我的肩膀,眼神依旧冷酷严峻,胸口起伏虽厉害却不像我这般喘息到上气不接下气。他很快恢复平静,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又浮现出来。
“为什么追我?”我瞪着他,愤怒而不解。
他没回答,捏住我肩膀的右手放开来,但几乎同一瞬间,左手放了上来,似乎怕我跑掉。我想我可能在劫难逃了,这样也好,或许死亡才是我最终的向往。前两天那个年轻人的脸又出现在我眼前,我想我都不需要反抗了。随他去吧,都是命。他空出的右手缓缓地向腰间延伸去,我死死盯住他的脸,那抹神秘的微笑慢慢演变成了心满意足的大笑——你看,杀我让他多开心、多满足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手快从腰间抽回的一瞬间,我就以顺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藏于袖间的匕首,一刀封喉。
又是一条人命。他缓缓倒下,表情因痛苦而变得狰狞。他的手还在腰间,痛苦让他麻木,我看着他从挣扎到抽搐,最终一动不动,我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杀人,讲究稳准狠。到底是经验不够,拿武器的速度那么慢,又怎能怪我不仁慈。我俯下身去,想帮他从腰间抽出武器,也算是满足一下他的心愿。在他腰间摸索一阵,我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武器。
原来,他要掏的根本不是武器,而是被我不小心遗忘的超薄魅蓝not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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