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毕业一年。
在这个城市做着对“对这个世界要求巨低，对自己要求巨高”的挨踢民工。她这个年限的员工普遍都这么“让人喜欢”：做得最多，拿得最低。每天朝九晚五的钻入一幢幢格子间，奉献自己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晚上再挤地铁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看看跑男或者听听音乐，然后再撸会她那只影帝猫。
北京的初秋天空湛蓝，
看起来天好像变高了很多，不再像夏天那样的压抑。
公司签了一个有点复杂的项目，甲方是一个特别牛逼的企业。特别牛逼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特别霸气，特别强硬，特别难沟通。测试部老大朱工拒绝去现场工作，所以平时积极主动喜欢担责任的盛夏被认命为这个项目的测试主管，带团队到甲方现场工作。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方面是这个项目及其难，是一套后台运行系统，测试方式跟普通的应用系统完全不同；另一方面到现场工作就得归甲方管理，一个表现不好被甲方批评了，没有人能救你。盛夏知道这件事挑战巨大，但是她自己评估了一下，朱工不去剩下的人里她最抗（不怕）压（训），再加上领导吴总一番语重心长的劝说，盛夏小宇宙内的责任感被唤醒了，周一早晨大义凛然的跟着项目经理李经理去了现场。
一到现场，她就被给了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盛夏的简历里没有这套核心运行系统的测试经验，甲方对这个安排很不满意。隔着会议室的门，盛夏都能听见里边“讨论”的激烈程度。虽然她的人事认命只要双方项目经理沟通就可以，可是盛夏觉得里边貌似项目团队的所有人都参与“讨论”了，盛夏还听见了一句及其刺耳的声音“我们不信任她，必须换人！
会议室门口工位上坐着的被“不信任”的盛夏，闭眼，她觉得明天她不用再来了。
下午的安排是盛夏给团队讲项目一期的测试策略及测试方案。盛夏挨着李经理坐下来，
——关键时刻还是得挨着一个厉害的人坐着，蹭点儿气场。
她想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很镇静。可是架不住内心完全没底气，所以实际上她看起来很不自信，很软。
上午参与讨论的甲方团队鱼贯进来，盛夏略略的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她7年没见过的人，周腾。
在甲方的“不信任”，“试用中”的声音中盛夏开始了她工作以来第一个高难度核心运行系统的测试工作。盛夏晚上加班到12点，早晨最晚5点起，中午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周腾和别人去吃饭的时候路过盛夏的工位，她还在因为一个技术难题研究着，没有人问她一句。
工作中没有同情，
不相信眼泪。
盛夏跟一个自己公司的开发宋岩吵了几次后，建立起了革命友谊。有一次盛夏问他问题，宋岩解释的不清楚，盛夏因为这个功能在本周就要交付，她进度已经延后很多了，听到宋岩语气硬起来，盛夏边流泪边说：“你知不知道你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
盛夏不想在工作中矫情，但是这样被逼流泪不是第一次了，她也不去想“一定要坚强”了，搞定这个功能是当前第一要务，谁喜欢看她哭就看吧。
宋岩看着盛夏，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周腾走过来，低低地问：“什么问题啊？”
这事盛夏和周腾“重逢”以来，第一次单独说话。平时盛夏关于项目进度和质量她会和李经理沟通，关于BUG和测试上的问题她会和徐工沟通。周腾相对于盛夏，就是甲方的开发经理，平时在周会上会针对问题共同讨论一下。仅此而已。
盛夏觉得很纳闷，周腾不是只对接徐工的吗？他怎么也关心起她这种低级别的小问题了。周腾站在她和宋岩中间，不知道他是在问她还是问宋岩。
宋岩接过话来说：“故障server被隔离后，下发的心跳里还显示enabled状态，盛夏觉得这跟需求文档不符合”。周腾静静的听着宋岩的话，然后问了一句“你的环境在哪？” 盛夏让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指给他自己的测试环境。
周腾登录进盛夏的SSH窗口，输入了几个命令，
周腾：“你看，在中心server的内存里这个服务器的状态已经是disabled了。但是这个状态要等到3S之后再次下发心跳时你才能看到这个状态更新过来。”
盛夏工作中的“霸气”也就能欺负欺负宋岩这样的，周腾这样的跟架构师徐工一般级别的大拿来解释她问的这样低级别问题，盛夏心态上诚惶诚恐，乖的像个小学生。
盛夏：“噢，嗯，明白了。”
盛夏拿不准周腾会不会小看她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心里又想着等他走了请教一下宋岩：“那在这3S的时间内，中心server应该不再会向这台机器转发请求”——这是一个验证点。她必须要验证一下。
没等她说话呢，周腾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慢慢的、沉稳的声音说，“你如果想验证一下这台server是否真的被隔离了，可以把心跳时间改大，比如改为5分钟。这样，在这段时间内你在其他server上看到的这个server的状态还是前一个心跳包发下来的enabled状态，但是返回的所有请求里已经没有这个server的IP了，意思是中心节点已经把它隔离了。”
盛夏：“……”
他怎么知道我要验证这一点？
他怎么知道我要请教这一点？
他不仅懂，还懂她哪不懂。
晚上在【大长腿三人行】里，盛夏说了一下她今天和周腾不怎么“光彩”的重逢。
也不叫不光彩吧，反正是不怎么爽。
【盛家那个菇凉】：今天周腾终于和我单独说话了
【隐影】：周腾跟你说话了？还是你跟周腾说话了？
【盛家那个菇凉】：我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他听见了。然后过来给我解释了。
【隐影】：这……
【盛家那个菇凉】：他会不会小看我？
【隐影】：为什么？
【盛家那个菇凉】：他是架构师级别的，我担心我问的问题低级了。
【隐影】：亲，你一个乙方测试主管，不懂基础的东西，能力不够你不担心。你倒来担心一个甲方的开发经理会小看你。
【盛家那个菇凉】：两个都担心啊。
【阳阳】：对，你最擅长心口不一。“我可以不懂，但是绝不能让周经理知道我不懂”对吧？
【盛家那个菇凉】：……
盛夏担心周腾可能会觉得她能力不行，会小看她——这样的心理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越来越多的开始问周腾问题了。
不是她主动问的。
是她发现最近，在她和别人讨论问题的时候，周腾会主动过来问一下，然后给出解释。盛夏有时候也会和别人一样，再问一些其他问题。大家都在问，讨论，也就不显得她是专门问周腾的了。
——反正她懂不懂，行不行，能力怎么样，别人一看就明白，装也没有用。
——不懂就不懂，就这样吧。
——我弄明白了，能做好测试完成项目，这是我第！一！应！该！做的！
业务上的难题是一方面，慢慢地也就理解了。但是，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方面。盛夏擅长做各种类型的测试，但是就是不会写测试的客户端。偏偏很多场景的测试必须自己亲自客户端调用，才能测试。除了这一点，还有一个压力。盛夏的团队里有两个同事执行力很差，完全不给力。有一次盛夏安排了一个任务给其中一个同事，要求他四天内完成，周四评审。这个任务不难，盛夏也没有及时跟进。没想到这个同事一点不在意自己不理解，写得不行，会给在甲方面前丢特别大的脸。等到中午的时候盛夏拿到他的成果，写地烂到盛夏想直接砸了他的电脑。盛夏在中午的时间推翻了他写了四天的东西，迅速思考，快速转化成方案和场景，赶在下午1：30评审之前完成了。
评审的时候徐工和周腾都没有提出问题来，盛夏暗自舒一口气。评审完之后，盛夏收到周腾的微信好友请求（项目团队在一个群里，相互能看到别人的微信）。
【周腾】：我听说｛会话保持｝的测试场景是你在中午的时候赶出来的。
【盛家那个菇凉】：啊……
【周腾】：去吃点饭吧
【盛家那个菇凉】：啊……
【周腾】：你压力太大了
【盛家那个菇凉】：嘿嘿，悄悄告诉你，我压力大到怀疑人生。
【周腾】：……
【周腾】：你先去吃点，晚上等我，我请你吃饭
【盛家那个菇凉】：……
——什么情况？！
——队长晚上不回家陪女神吗？
——队长的语气听起来很温暖啊，我听错了吗？
——我为什么跟他“谈心”啊？
周腾如果站起来看一下，他就能看到他旁边大约十个工位，盛夏这里，她的脸已经红成苹果。
好热，空调不给力啊。
盛夏噼里啪啦发微信求教，是不是她没有理解对周腾的意思。
【盛家那个菇凉】：周腾请我晚上吃饭
【隐影】：啊？
盛夏把他和周腾的对话截图发到群里，
【隐影】：不对啊。你这话里有话。
【盛家那个菇凉】：……
【隐影】：你在向甲方周经理示弱，或者说，是撕啊撒，基依奥娇……
【盛家那个菇凉】：我就是当时一个没控制住，对他说我压力很大。我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好？
【阳阳】：你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
【盛家那个菇凉】：哎……压力大能让我成长，“痛苦就是财富”。
【隐影】：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姑娘，痛苦就是痛苦。
【阳阳】：痛苦过后的思考和成长才是财富。
【盛家那个菇凉】：……
【阳阳】：你压力很大，从另外一个方面说，说明你不是普通人。
【盛家那个菇凉】：我是什么？
【阳阳】：你看看老天什么时候考验过普通人？说明你是英雄。
【盛家那个菇凉】：……
一番人生观、价值观讨论下来，盛夏忘了她想问什么了。
【盛家那个菇凉】：你们有听过周腾和李蔓的消息吗？他俩结婚了吗？
【隐影】：你问这个干嘛？他只是请你吃个饭，你关心人家结婚了没干什么。
【盛家那个菇凉】：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就是想请我吃个饭。
【隐影】：……
【阳阳】：……
【隐影】：你怕是对一中校草还有什么幻想？
【盛家那个菇凉】：呵。呵呵。
【隐影】：……
【阳阳】：……
盛夏起身去厕所平复心情，
——就算是校草请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就是个轻量级的装傻的事情，没什么。
盛夏回复周腾晚上下班她等着他，一起去吃饭。快下班的时候盛夏向何宇鑫交代了一下晚上加班的任务，让他晚上盯着团队的执行。跟他解释了几句就出来了。
周腾在电梯口的空地上等她，看见她过来的时候，要帮她拿电脑包。盛夏推脱说不用，这时候电梯正好来了，周腾直接拎过来她的电脑，走了进去。
盛夏乖乖的站在周腾旁边，她切换到乖巧，安静的状态，嗯嗯，嘿嘿。周腾看了她一眼，往旁边站了站，给她让了一点位置。
吃饭的时候盛夏才想起来好好看一下对面的周腾，好像比原来成熟多了啊。餐厅的灯光很柔和，周腾被暖光照着，棱角分明的脸的轮廓看起来还是很硬，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但依然能看出来他肩膀很宽，他的手很大。
盛夏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男生一定要外接一个键盘，上面的按键是特别高的那种。对于盛夏来说，笔记本上的矮矮的摁键就挺费手了。周腾用的就是那种键特别高的键盘，今天终于明白了，手大。
周腾：“没想到能遇上你，你变太多了，你很强，盛夏。”
盛夏：“……”
盛夏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是老同学叙旧的场景，她就保持安静如鸡的姿势，听老同学尽情抒发，自己偶尔附和就行。
如果是甲方开发经理谈工作的场景，那她就事实求是地说说当前的进度及问题，然后再把接下来的计划汇报一下。
事先模拟好了两种场景下的她的应对态度，没想到周腾上来风淡云轻的什么也不谈，来这么一句。
——您没按套路出牌啊。
如同高手对决，我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临到交手，对方告诉你，他原本根本不关心胜负。
周腾的风淡云轻让盛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不过看着对面周腾举重若轻地姿势，她也不打算装了，迅速剥掉伪装。
盛夏：“这个项目太难了，我快要崩溃了。”
周腾：“你之前没有接触过，所以觉得难。”
盛夏：“……”
周腾：“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盛夏：“……”
吃完饭周腾开车送盛夏回去，盛夏是不好意思让他送的，但是她没有坚持，她觉得再坚持就是矫情了。
在路上的时候周腾的微信几次有消息进来，他趁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一下，然后关了。盛夏问了一句：“我不着急回家，你如果有工作要处理的话可以找个地方停一下，先处理工作。”
周腾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用。”
刚说完，盛夏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压低声音跟团队里的同事沟通。这时她看见周腾把车里的音量调小了。
“明天早晨我8点我来接你啊？”
盛夏要下车时，周腾来这么一句。他的脸上平淡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这句话把盛夏给整懵了，她觉得她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盛夏：“……”
下卷：蓦然回首已鲜花盛开 篇。
连载之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