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线无战事》中设置了保罗休假回家的情节。该情节处于小说发展的中段,与前后文正面描写战争的文字不同,它没有血腥场面,却也处处透着压抑与悲伤。所以我想谈谈这段情节的作用。
一、场景转变,与前后文形成对照。
全书内容根据场景大概可划为“战场-返回家乡-再回战场”三部分。中间插入保罗休假期间的见闻可以避免全篇描写正面描写战争的压抑,给读者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同时以此为分割线,通过与过去的对照,描写出主人公保罗的转变。
二、写出同家庭、家乡之间的隔膜,成为局外人。
保罗回到家,站在家里的楼道里无法回答姐姐的话语,“我就这样站在楼梯上,既痛苦又无助地陷入可怕的痉挛中,强忍的泪水无声地滚落腮边。”尽管努力地进行自我暗示,但仍无法融入:“我深吸了口气,对自己说:‘你到家了,到家了。’却并未摆脱拘谨。我无法适应周围的一切。这是我母亲,那是我姐姐,墙上挂着我的蝴蝶,那边还有架桃花心木钢琴——我还没彻底回来。我和家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障、一段距离。”
甚至与血缘至亲的父亲到了无法真正交流的地步。于父亲而言,保罗的战士身份是光荣的、可以用于显示的谈资,或许其中有着对儿子的骄傲,但归根到底还是不了解战争的残酷且将儿子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他总希望我能讲讲外面的事。在我看来,他的愿望既动人又愚蠢。我和他已没什么真正的交流了。”
这样的物是人非的悲伤,不同于《十五从军征》中“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由于参军时间太长,战后归来举目无亲的内心悲凉。保罗回到家乡感受到的是亲人皆在,却无法真正交流的孤独。
保罗走在家乡的街道,心里装满的是战争中留下的恐惧,电车的急刹声在他耳中是炮弹划过的声音。前线直面战火的人内心是恐惧、麻木、不安,但家乡的人们看到的却是战争的胜利,是前线的充足补给,是英勇风光的战士。千千万万死去的人似乎只是数字,是与获得胜利间的距离,不值一提。“现在我意识到,我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战争拖垮。我无法融入这里。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保罗清晰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异乡人。
三、通过同过去的自己的对望,展露出精神世界的荒芜。
感受到与家庭、家乡的格格不入,保罗逃回自己的房间,渴望通过找到与过去生活的连接点。“我用眼睛请求它们:对我说话吧,收留我——收留我,往昔的生活——无忧无虑的美好往昔——再收留我吧——我等待着,等待着。”他忧伤地凝视着往昔,试图通过精神溯源来抚慰创伤,却是徒劳,他被生活判了刑,个体存在的意义导向虚无,一切都远去了。
四、导师形象的崩塌,除战争外不再有前进的方向,无法确立自我同一性。
当保罗去兵营看望米特尔施泰特时见到康托列克——那个称他们为“钢铁青年”的、将他们推向战争的巨浪的老师。他成为了后备军,被曾经的学生以等级压制着、戏弄着,像受惊的野猪。在战场上经历炮火后,由这些成人灌输的世界观早已崩塌,但在亲眼目睹曾经的导师沦落如此境地时,保罗回想起他那些在那时看来是不容置疑的行径,憎恶他虚伪的同时也不免感到空虚。保罗年纪轻轻已是队伍里的老兵,可以说他的青少年时期也就是自我同一性建立的时期都在战争中度过,而引入他走上这条道路的恰恰是应当充当指明灯角色的老师。导师不复威严,“伟大的时代”也不复伟大,理想和价值已在战争中磨灭,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答案在风中飘荡。
五、表现战争阴影之下人性的异化,信仰的失落。
保罗去探望克默里西的母亲,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悲恸:“一个见惯了死亡的人已经无法理解,为何仅仅因为一个人死了,就会有那么大的痛苦。”他用虚假的誓言安慰她,因为于士兵而言:“神圣的事物总是迅速地变来变去。”不知信仰为何物,死亡也已见惯,尽管脱下军服,他仍是一名士兵。
六、过去无法找寻,家已是虚假的港湾,甜美的幻想破灭,成为无根之萍。
在家的最后一晚,保罗和母亲二人共处,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保罗用克制的话语来安慰母亲。“啊,母亲,母亲,我必须离开你,这谁人能理解,究竟有谁比你更有权力,对我发号施令。我坐在这儿,你躺在那儿。我们有无数的话语,却永远说不出口。”母子之间的爱与关心只能用简单的“晚安”来传达,还能说什么呢?曾经的孩子已经长大。残酷的战争下,他们是没有扬帆就启程的小船,是铁路边的野草,被动、卑微,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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