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交通和商品经济还不发达,再加上手里没几个钱,不敢上供销社和大商店,所以那个时候,货郎担成了经常的主顾,特别是对于我们儿童来说。
货郎担每次都是一个人,大多是青年男人或者老者。由于长期担货和行路,背有点儿驼,满面的尘色。生活在他们脸上刻下了深而多的皱纹,一双眼睛陷下去了,嘴唇大多干裂。长年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衣衫,衣袋里定然装着烟锅,闲时一个人“吧哒吧哒”抽会儿。在我们孩子眼里,他们就是“欢乐神”,仿佛从极美好的地方而来。他们来的时候是没有定数的,那时一年四季都能见到,但以夏秋两季较多。他们来时,也不怎么呼喊,就一边担着担子,胳膊一甩一甩,晃悠悠地走来。早有在村头玩耍的小伙伴看见了,连忙跑回家去,央父母亲或卖或换。不一会儿,村里所有的孩子们都来了,把货郎担结结实实围了个遍。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那挂在担子上的“小零件”:塑料的喇叭,红体白嘴儿的;棉花做的小鸡,用各种颜色齐齐染遍,腹部底下有个塑料嘴儿,一吹发出“呜呜”的声音,学名叫做“棉花鸡”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一种叫做“照相机”的。她是一种挂在脖子上的小东西,黄色的线,红色或者绿色的心形外壳,厚度大约有1厘米半。左边有一个“小窗”,把眼镜凑上去,便可以看见放大了的精美的图片。主要是《西游记》里的人物,记得有端坐莲台白衣乌丝满眼慈悲的观音菩萨,正规正距头戴奇怪帽子身披袈裟的唐僧,大嘴长耳憨态可笑的八戒,当然还有神通广大神起活现的孙悟空等等。右边有个按钮,好像真正的照相机的快门一般,按一下,里面的人物就换一次,神奇极了。记得有次,有个发小搞了个,我们好多孩子挤着看,亲眼目睹这美妙的神奇。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这么一个“照相机”。这种拥有的“情节”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随着我慢慢长大,货郎担的出行工具也发生了变化,由担子变成自行车了,人也变得年轻许多。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就连村子也很少出去。我们猜想,他们一定从遥远的地方来,那里有好多好玩的玩具,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们就是我们心中的“神仙”,走过许多地方,见过很多很多的人,还带着花花绿绿的小玩具。等我长大了,才知道在西方孩子的眼里,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人,叫做圣诞老人的。只不过他穿着宽大的红白相间的衣服,乘着驯鹿拉着的马车,在冬天圣诞节给孩子们分发礼物,是一个人,而我的货郎担则是一类人,都是饱经沧桑的但却把欢乐和希望带给每一个孩子的人。他们的经历,可以写成一部传奇。他们无言的痛苦和欢乐实在太多了。
值得高兴的一件事,货郎担的“百货”更丰富了。母亲们用穿烂的凉鞋换取家庭日用品,如塑料的瓢、储篓罐、油漏子,以及发卡、头绳、针线等。装货的篮子也变成了时髦的网兜。他们一路走一路停歇,遇到好人家就用商品换取食物和住宿,赶明儿起来再上路。
再到后来,我上学了,而货郎担呢,便日渐没有了。孩子们都大了,有了新的更多的玩伴,也有了在商店里买的新的玩具,或者说,他们不仅仅限于玩耍了,学习,或者看动画片,打扑克牌。新出生而又长大些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曾经走过这么一群人。只有我,不时还站在村口张望,想象着在那弯弯曲曲的小路上会有这么一个大叔:他戴着草帽,露着黝黑的膀子,正担着一担花花绿绿的玩具和日用品朝我走来呢。他一步一甩手,额头上的汗珠落进厚厚的尘土里。他抬起头,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笑笑,好像在说,“快来啊!这里有你喜欢的耍活哩!”……
我终于没有等待货郎担的再次出现,也再也没有看到我那珍爱的心形“照相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