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弥留之际

威廉·福克纳与海明威年龄相仿，地位相当，但受限于意识流风格的难读性，在国内的名气不如海明威。

福克纳一生共写了十九部长篇小说和一百二十多篇短篇小说，可谓高产。而这些小说中的故事，绝大多数都以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为核心，构成一个独有的模式，是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一世系直接影响并启发了莫言的高密东北乡系列。

今天要介绍的，是福克纳所有长篇中最易读的《我弥留之际》。这一本，可作为研究福克纳的入门。

这本书的表现方式极为新颖，一共五十九个章节，每个章节是标题所写人物的独白。人物以各自的角度去看待或经历事件，串起一整个故事。这种多视角叙述方法及意识流手法十分有趣。

比如第一章，标题为达尔，那么达尔就开始独白：

朱尔和我从田里上来，我们一前一后地在路上走着……

第二章，科拉，然后科拉开始独白：

于是我攒了些鸡蛋……

第三章又是达尔：

爹和弗农一起坐在后廊上……

故事其实很简单，但这种新颖的表现方式，让这个简单的故事极具可读性。

在这个贫苦的南方农民家庭，母亲刚刚过世，父亲承诺把灵柩带回母亲的老家。全家人一路上经历了千辛万苦。

父亲安斯，固执、懦弱、虚伪、自私；大儿子卡什任劳任怨；二儿子达尔看问题深刻而有洞见，但没法阻止事态的恶化；朱尔是个私生子，最爱母亲；女儿戴尔有自己的麻烦，只想尽快去城里偷偷堕胎；小儿子瓦达曼似乎是个白痴，由此我们看到一个白痴的内心独白。他说，我妈是一条鱼。

故事的最后，一家人刚刚安葬完母亲，父亲找了个新太太。

“这是卡什、朱尔、瓦达曼，还有杜威·戴尔。”爹说，带着那种卑躬屈膝却也志得意满的神情，他的牙齿全部补齐了，即使他不看我们。“来，见过本德伦太太。”他说。

福克纳的作品最大的外在特点是绵延婉转及结构极为繁复的长句子和反复斟酌推敲后选取的精巧词汇。他和风格简洁明了、干脆利落的海明威，可以说是两个极端。比如《押沙龙，押沙龙！》中的这一段：

即使在这阵话声中他也在暗自嘀咕也许不管对什么人你都得了解得挺透才能爱他们可是当你恨某些人一直恨了四十三个年头你对他们准该了解得挺透了因此到那时也许更好了到那时也许没问题了因为在四十三年之后他们再也不会使你感到意外或者使你既不会非常满意也不会非常气恼了。

如果通篇都是这种没有标点符号的长句子那就没有停顿没法喘气读起来实在是有点累人想要考验一下自己的耐力不妨找一本福克纳读读。

当然，这种长句子，在《我弥留之际》中并未出现。

福克纳的短篇小说集《献给艾米丽的一朵玫瑰》，并没有采用意识流的写法，也可以作为入门。

除非像惊险故事那样沿着一条直线发展，否则一本小说只能是一系列断片。这多半像是装饰一个展览橱窗。要把各种不同的物件摆放得体，相互映衬，需要有相当的眼力和审美情趣。

——威廉·福克纳

我对风格一无所知。我不在心里催促他写出来——我想一个作家有许多事，他没有时间去考虑风格问题。要是他只是想写，没有什么催促他，那么他就能成为一个文体家，但有许多东西催促着写出来的作家们却无暇顾及，只好任其粗放，巴尔扎克就是一个例子。

——威廉·福克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