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语症

一

水生原来是靠嘴生活的那种人，靠字正腔圆官方报道挣钱，靠口吐莲花的三寸不烂之舌骗爱。然而无论是多么艰难困苦的时光，只要有钱和爱，哪怕只占其中之一，都可以生活的很好。水生就这样快意潇洒地度过了前23年的大好时光。

二

海豚的智能是高级的智能，不是把坚果丢在马路上等汽车压过去捡果实的那种，也不是懂得垒起箱子去够高处的香蕉那种，海豚是能够通过控制自己的呼吸选择死亡的动物。换句话说，海豚是可以有意识地放弃下一次呼吸主动选择结束生命的动物。医生没有办法确诊水生这个叫失语症，因为看起来再不开口是水生自己的选择。

水生说，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发现语言的苍白，大概就是他发觉自己说破天都不能把她留下来。

知晓的语言的无力之后，水生就不再开口了。

三

失去姑娘的那一刻，水生才意识到，有多爱她。

水生说，他无药可救的爱从分手那一刻才迟迟开始。水生自嘲说自己反射弧太长，姑娘在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要珍惜她，没有想要的意思是，连这个想法都没有。水生想起来有一次自己无意间承上启下地随口对姑娘说，我也没有太想要去花费精力了解你。水生后悔得想要狂抽自己，姑娘当时什么都没说，现在想来，她一定是听进心里去了。当时潇洒不知珍惜，如今倒是不分白天黑夜地想起女孩的眉眼来，她的眼睛可真漂亮，眨动的时候眼波流转像是在笑。鼻子小巧可爱，不完美的雀斑也可爱，饱满的小嘴唇就像鲜嫩欲滴含苞待吻的小樱桃。

四

水生开始想起姑娘的特别，她可能是自带出场音乐和背景模糊功能的那种姑娘，就是在电视剧里出场一定会有一个月朗风清春风如沐红叶飞花的背景音乐，光听动静就能想象到这一生所要经历的浪漫江湖风云变幻。可能就是这份与生俱来的冷漠与疏离，对水生来说有着致命吸引力。

水生又想起姑娘离开时的决绝，姑娘开口说要走的前两天水生就有预感，止不住的心慌。从小到大写作文和说谎都不打草稿的水生列了提纲，向姑娘表明心迹重新承诺，姑娘面无表情地听了每一句话然后一个字都不说。水生用了十二种修辞手法说的催人泪下，就是碍于奇怪的自尊心不肯说我舍不得你，请你不要走好吗。看着姑娘的无动于衷水生突然就懈了，不是释然，是接受了之后绝望得心平气和。

五

水生开始了没完没了神经质的思念，半夜里思绪缠缠绵绵像是捻成了一根绳子，另一头连着姑娘的发梢，一扯一扯，扯得水生整夜整夜睡不着。怎么办啊，夜晚那么那么长，姑娘笑起来弯弯的眼角，想心事时抖动的睫毛，委屈的时候咬着的下唇，和漫漫长夜里的每一分钟纠缠不清，点点滴滴地浸透水生的全身，水生觉得自己躺在床上就快要再也再也起不来了，思念是毒酒，腐蚀全身骨肉无存。

六

水生这样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拉着厚厚的窗帘关着灯不吃不喝，第四天凌晨起来洗了个澡安静地吃早餐，从此之后，就不再主动开口讲话了。

然后每晚梦里喃喃地千万次重复着说不出口的，我舍不得你。

嗯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舍不得你 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