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今天以后，人生开阔

刘焓

那天在地铁上刷微博，看到了消失宾妮的一段话，细读下来，甚是有不少同样的感慨，但苦于自己心中文字的渐渐枯竭，似乎很难做到这样的表达了。

“‘高考’让我想起的
是萦绕着故乡的水汽、空旷和深绿色的忧郁
还有那时旺盛的创作欲
都是对生活的不解和隔绝
自打我好好跟这个世界和解
我就再没有什么愤怒和绝望了

但相比起来
我还是喜欢离群索居和独行独醒
靠知觉体会建构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而不是靠直接与人碰撞”

高考之后，十七八岁的少年们就要开始真正地去理解这个世界了，而这个世界横亘在眼前，它不易被理解，不仅是这个世界，就连我们自己都会成为理解这个世界的障碍。

高考在那个下午结束，阳光热烈而躁动，盛夏的绿意蔓延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结束的那一刹那，它再也决定不了什么了，在结束之前，它仿佛决定了我们整个的人生。之后决定我们人生的，是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态度。

在那之前，少年们的人生似乎灰暗到布满了尘埃，世界仿佛被坍缩到了一个点上，在这个点上，少年们过着几乎一样的日子。也就是在这些日子里，少年们绝不会留意到日升日落的变化，也不会注意到某个夜色深浓的深夜风已经把窗户刮得嘎吱作响了，同样，他们也不会察觉到，教室旁边壮硕的梧桐又增了一圈年轮，树叶像是没有明天的那样茂盛着。

在这个坍缩的点上，对少年们有意义的唯一维度就是时间，时间是最大的敌人，也将是后来他们最怀念的敌人。同样能够让他们怀念起来的，还有那时他们忽略的日升日落，深夜拍打窗框的风，茂盛在教室门墙旁边的绿意。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少年们从没有在意它们，最后它们却最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那天有人发朋友圈说，这两天之后，你的人生就会变得波澜壮阔了，也有人说，这两天决定不了什么，选择一个城市，而不是一所大学，然后毅然前往。但不管怎样，少年们的人生会变得更加开阔了，不是因为过去那坍缩的一点，也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毫不在意的那些风景，仅仅是因为这同世界上所有平常日子相似的两天。这两天太阳从头顶升起，八九点的时候汗水就打湿了衣裳，然后晚上暴雨降下，风带着雨丝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带来丝丝入扣的凉意，第二天重又是一轮烈日挂在头顶。

就这么短短的两天，少年们的人生更加开阔了，世界似乎也因此发生了变化。那种自己想要过什么样人生的宏大主题就无需思考了，开阔的路上，过去的日子已经如雪溶于水一样融入了你的人生，需要追逐的是，后来的我们，会成为怎样闪闪发光的少年。

也许少年们从未思考过，这样炎热的日子里，压力与期待之中，他们就匆匆忙忙地结束了一段段关系。少年们各自的人生就像头发分叉，它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回味起来，这些关系给人以结绳记事般深刻的印象，但它并不与美妙，美好等有关，所有美好，美妙这样的用词都只在关系结束之后才有作用，它们用于产生羁绊，牵扯情感。

所以，少年们，结束关系的时候要很大方，像是告别一座旅行经过的城市，像是看到太阳从远处的山脊落下去，像是感受风把四季吹散又聚拢。离散和结束常有，而相聚不常有。

在这样的天气里，不妨大方地给对方一个拥抱，一个只属于少年的拥抱，用力一些，然后昂着头从对方的目光中离去。毕竟，所有的少年都会在今天之后拥有至为开阔的人生。

也许很多年后，当少年想起分别的时候，后悔的不是当初不敌时间的离散，而是那个阳光耀眼的下午没有郑重其事地说一声再见，没有把对方拥进自己的怀抱，到后来，已然来不及。

同样，眼泪决堤而下，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在那个瞬间颤栗，血液奔涌着冲到头顶。人物与风景同时映入眼帘，风向和湿度萦绕四周。那个瞬间，人生的巨大画幅徐徐展开，决意的离别和表达的羞涩成为一种混合物被搅拌开来，如同星辰散落在大海。

后来，总会用成熟和热切的口吻去表达那些人和那些事，仿佛再次回到那个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结局，会让青春更加闪耀。可是当下在那个时空的少年们，也就是因为拥有不那么成熟和热切的口吻而成为后来的他们反复表达的对象的，因为幼稚与懵懂，因为难以见到布满雷雨的云彩，因为战略性忽视悲苦与疼痛，所以少年们那些捉襟见肘的表达才显得那么弥足珍贵，那才是少年的姿态，那才是开阔的人生的开端。

后来的表达都带着狭隘与偏见，都带着经历和磨难，难以如水般清澈，当波澜涌上心头，少年已不再。

少年们
今天以后，人生开阔
当然，伴随今天逝去的，还有少年们人生知识的巅峰
2018年6月8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