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太迟

晚上十一点，门外大雨倾盆，阻断了客源也把我困于店内，该走的还得走，把玻璃杯擦的锃亮一只一只有条不紊的挂进吧台铁架，偌大的空间里暖黄的水晶灯被我一盏一盏熄灭，准备关店回家，当灯灭的只剩下三盏时，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拖着湿漉漉的雨水直径走了进来坐在吧台的位置，“老板，来杯威士忌。”他低着头紧皱着眉不在多说一句字。

“不好意思，现在打烊了。”

“求你！“他抬起头，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用力咬着后槽牙，焦虑？憔悴？痛苦？无法言语只道是张扭曲的脸。我取下一只放好的酒杯，咕咚咕咚倒满递给他，他一个仰头咕噜咕噜喝个精光，”再来！“连续三杯下肚连气都不用换，又把见底的空杯推到我面前示意我继续倒酒，“先生，我这儿喝酒不能过三。”我收回酒杯，“怎么？怕我付不起酒钱？我告诉你，我现在就是穷的只剩下钱了，老子他妈只剩下钱了！”说完从钱包掏出一沓人民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倒酒！”刚才一口气喝三杯现在酒意开始爬上他的脸，憔悴的两颊变得和他充满血丝的眼睛一样红。这次该换我皱眉了，望了望窗外，雨依旧是下的噼里啪啦和他一样没有丝毫要示弱的意思。无奈，只好又拿出酒杯。

“算了算了，我不喝了。”他边说边摆手，我欢天，收回酒杯。

“算了算了，还是喝一杯。”他边说边垂涎，我心灰，拿出酒杯。

“哎呀，还是不能喝，不喝了不喝了。”他开始使劲摇头，我喜地，收回酒杯。

“算了算了，我只喝一口，就抿一下。” 他开始陷入凌乱，我意冷。拿出酒杯。

这场无休止的自我拉扯被一个电话拉上句点。他接完电话，跌跌撞撞走出店门融进雨幕。

第二个晚上他依旧踩着雨水来了，不同的是眼睛黑白分明没有掺杂鲜红。“老板，来杯威士忌”冲我腼腆一笑，“事先说好，酒不过三。”“好！”，他喝完不再吵闹，静静呆会就独自离去，就这样维持了十天，在第十一个晚上，他在喝第三杯酒的时候停下来，对我说“世界有太多东西流转，不要忽略每一张脸。”

这个自带雨水特效的男人叫做高绅，在 坚韧不拔的革命精神的支撑下，手持利刃砍断荆棘打败魔王最终摘下一个名叫丽娜的女孩的芳心，和所有感情一样，爱情故事的开始充满震慑和喜悦，充满爱和浪费，这手一牵就是四年，这年夏日依旧如期而至，但因为毕业为这个六月戴上一顶别具意义的礼帽。毕业晚会，酒桌上推杯换盏，大伙挂着各自挂着两行清泪苦说别离愁，毕业季也是分手季不知在何时起成为一个魔咒，即便如此，熊熊烈日也未能让他们的爱情暴毙，反而在酒杯碰撞之间伴着大伙的祝福闪闪发光。告别完过去，高绅和丽娜一同北上带着梦想和上海决一死战。房租住在郊区是个40平米的小方块，找好革命根据地后，两人开始应对一场一场的面试，半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互相倾诉面试遇到的奇闻异事互相打气，深夜相拥而眠。上班后日子依旧过得拮据，除了吃和逛，柴米油盐酱醋茶加房租都变成瓜分工资的凶手，每到周末他们还是会匀出一盘土豆焖牛肉饭犒劳自己。高绅会把牛肉统统夹给丽娜“你多吃点，我没什么胃口。”“不要夹给我啦，吃那么多会变胖的。我不要。”丽娜嘟着嘴，其实心里明白高绅是典型的无肉不欢型。

他摇摇手中的酒杯，小酌一口继续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誓一定要加倍努力，让她能天天吃上好吃的，要把她养成一个小胖子。”

他是个言而有信的男人，一年之后，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之下，他们从郊区搬进了市区，由原本的四十平米变成一百平米。清晨会有阳光溢进来，能吃到任何想吃的东西，有得必有失，失去的是他们之间的时间，忙碌充斥着高绅大部分时间，他想得到的不只是这一点点，他还要挣更多更多的钱，住更好更大的房子，吃更多更贵的餐点，给丽娜让人羡慕的生活。他比以前更加卖命工作，回到家时常常是深夜丽娜已经进入梦乡，天还没朦着一层灰就匆匆出门，然而对丽娜来说，这一百平米比一万平米还空旷寂寥。一个月难得有一次空暇才能共进晚餐，丽娜格外的珍惜。很久没有这样相处反而略显尴尬，有叙旧没话题，勉强的对话被高绅的短信铃声打断，丽娜看见手机前那张微笑的脸，下意识的询问到“谁发信息给你呢？”

"公司和我一个项目组的同事"

"工作上出什么问题了吗？"丽娜来回摆弄手中的叉子。

"没呢，是我们组的项目通过了，说是为了庆祝要举行聚会，我想带你去，但是这次聚会规定不能带家属。"高绅放下手机冲丽娜抱歉一笑。丽娜吞下一口牛肉试图压制心中的不安。却在厕所连同着暖黄色的胆汁都呕了出来，丽娜从大学起就有胃病上班之后也常是忙的饱一顿饿一顿。呕吐对她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擦干嘴角，涂上口红依旧神采奕奕的出没在餐厅。

日子挤着日子，时光飞逝。在搬进房子的第二年，丽娜加入健身房，学习烹饪，想让高绅能够眼前一亮更是为了填满空落落的自己，一个人总是容易胡思乱想。高绅出差的频率如同便饭，丽娜在深夜胃痛的蜷缩在床上打滚全身冒虚汗自己用颤抖的手指拨打120.尖锐的针头插入皮肤冰凉的液体让她活了过来，丽娜拨打高绅的电话想听听他的声音，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最可怕爱需要及时，只差一秒心声都已变历史。

圣诞夜，街头牵手的情侣在拥抱，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幸福”。这夜的高绅脸上也扬着止不住的甜蜜，不停抚摸手中的黑色绒布小礼盒，幻想着丽娜说“yes，i do。"的时候自己要用什么方式的吻。说道吻，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丽娜亲密，就连丽娜半年前主动索吻，因为赶飞机推脱的说“下一次。”高绅回忆起来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回到家中，丽娜在厨房煮饭，高绅从身后抱住她，丽娜十分讶异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好久不见。”高绅一愣随后关掉丽娜身前的电磁炉，把丽娜的身子转过来，自己单膝跪地打开礼盒一枚亮闪闪的钻戒递上前“丽娜小姐，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说完丽娜转身进入房间拖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准备出门。

“怎么回事？”高绅拉住丽娜，

“你可能不太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看重跟你多吃一顿饭，跟你多发条短信，甚至和你多走几步路都会开心的要跳舞，倒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吃那顿饭，多想闲的要发短信，多想走那几步路，只是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和你一起做的啊，这些小事对我而言就是你全部的陪伴。我把我所有的温柔与宽容，眼泪和笑容都给了你，你留给我的永远是一间一百平米的空房子，不管我买多少家具装饰品回来永远都填不满，你总是说着要赚很多钱才能给我幸福，到底要多少才是很多钱，你自己都不知道要赚多少才是足够，因为钱是挣不完的。够用就行，我要的幸福就是生病有人陪，做好饭有人和我一起吃，你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幸福，你给的起吗？”丽娜把压抑已久的话语混合着眼泪通通释放出来。推门而出，留下一脸错愕的高绅。

纵不信运你不过是人，理想很远爱于咫尺却在等

高绅感觉像在做梦，闭眼睁开，闭眼又睁开，多希望能从这场噩梦醒来，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叫哥几个出来喝酒，发现往日嘻嘻哈哈的兄弟也是许久未曾联系，朋友圈聚照片自己总是缺席的那一个，不知从何时开始，兄弟聚会大家都很默契不再通知高绅。翻遍通讯录看谁怎么都那么陌生。无奈只好关掉手机，空洞吞噬全身。

上班狂人高绅破天荒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期，回老家去看看父母，很久没和父母吃过一顿饭，很久没有和父母谈心聊天，发现父母两鬓变得花白，行动也开始缓慢，曾经陪伴自己成长的人，如今自己只能见证他们日渐苍老。高绅心酸而内疚。发现自己为了一口饭，为了出人头地，忙忙忙忙到盲。吃完饭，高绅准备去曾经的校园逛逛，出门时，妈妈叮嘱道“过马路小心点，记得看车。”一刹那，时光倒流，自己还是那个莽撞的高中生。看见母亲有些佝偻的身影立刻把高绅拉回现实，“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别在我面前装大人，就算你八十岁在我们面前都还是那个不懂事小孩子。”说完妈妈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笑的很慈祥。“我想守护这份温暖。”高绅在心底默默发誓。

回到职场，休息时间高绅开始主动联络曾失联的兄弟，想把丢掉的自己一点一点捡回来，更是为了让丽娜回到自己身边。不管丽娜拒绝自己多少次，他还是会一直一直努力。像曾经一样，将坚韧不拔的革命精神发挥到底。

一年后的那天，高绅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参加大学同学聚会，因为班长说这次聚会全班都会参加，他万分期待再见丽娜。高绅入场后和同学热烈聊天，互谈彼此状况聊过往谁谁谁喜欢过谁，做过哪些囧事，目光不断向四周捕捉丽娜的身影。终无果。班长拿话筒到中间，“今天是我们毕业五年第一次聚会，首先我作为班长对大家如期来到表达万分谢意，全班45人，今天全部到齐，丽娜也会一直在我们身边，在聚会开始之前，请大家默哀三分钟对丽娜以示怀念。丽娜因为胃癌逝世，所以在此希望在座的各位同学一点要注意身体。”，高绅瞬间感觉身体被抽空，跌跌撞撞跑到小英身边，小英是丽娜大学玩的最好的朋友。“小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没了？”高绅说着说着哭了出来。

丽娜和高绅分手之后，提着箱子回到了以前那个四十平米的小方格，在半年前她就已经重新租下，上次胃疼到住院，经检测的报告出来医生宣告已是胃癌晚期，丽娜没有住院，反正是治不好，索性把握好余下时间，只有疼到不行的时候丽娜才会去医院，最后病情加重不得不在医院度过，小英说“我得知此事的时候，丽娜已经没剩几天了，那时候她全身插满管子，靠流食过活，最后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哭着喊着要吃土豆焖牛肉，眼睛都哭肿了，哭累了就闭上眼睡下，再也没醒来过。”听完，高绅已泣不成声。

我们总是以为还有下一次，这次没看的电影下次再看，这次没说出来的话，下次再说，这次没见着的人下次再见。没人知道下次重来再是何时，每次分离都会是终别。时间太赶爱的太迟。相见的人，等到灯火也阑珊 ，一去不返，怎么弥补。

我忽然想起他来店喝酒的第一个晚上，那涨红的双眼。那是大学同学聚会他得知丽娜逝世的晚上，今晚是他来店喝酒的第十一个晚上跟我讲述他的经历，随后他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静静呆会便又独自离去，他走后，我把他点的威士忌改名为“爱得太迟”寓意是他说过的“世界有太多东西流转，不要忽略每一张对你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