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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處有響地｜從逍遙遊到觀自在，從無為到無相
摄影：严明
和小河认识六年了，2012年3月10日。北京798和堂叙，茶博士《红水乌龙》的一场演出。
彼时茶博士乐队的茶道师还是我的茶道启蒙老师「老古竹斋」。我作为另一个活动的策划人，在现场做观众，音乐热起来时，小河向观众伸出一只手，连接了表演者和观众，带着大家在节奏里玩耍起来。
演出结束后我和小河说的第一句话是：「《废梁》写得真好！」小河回我说：「能听懂吗？」
我说。嗯！
后来我们好几年都没有说过话。
誰是小河
Who is it?
实验音乐人小河，原名何国锋，叫小河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人是可以很简单的被定义的，总是像河水，变成无法预知的形状。1999年组建「美好药店」乐队，担任主唱，2002年发行个人专辑《飞的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2005年「美好药店」独立制作发行首张专辑《请给我放大一张表妹的照片》。
……
专辑、演出、活动，不计其数。
What's more?
我喜欢他的音乐，最早是《废梁》，相信很多人都是。那真是首一听就来劲的音乐，早晨起床拉开窗帘，喝茶，就想听它。所有荒废了的时间、浪费了的人生、抛弃了的黄金、辜负了的情人，都在曲子响起来的时候，成了柴火，熊熊燃烧着不进取的心，使人获得游仙逍遥的畅快淋漓。
「酒花美香忙把四季尝
莫怕无功无为啊东厦废梁
梦见圃秋黄芦花灵光
莫怕丢盔离枪东厦废梁
倜傥叮当东风里响
竖目以往拂袖笑狂
俚风虽凉暖过琉瓦赤墙
金乌再猖无茅有桑
猬锋螗斧唯人耻乎
何叹与鬼弄杯东厦废梁
一饭三遗矢唯人思乎
何叹四季为狼东厦废梁
荒唐桄榔西风里荡
闭目思量伎乐欢唱
戍墓卒郎被练虽锵
伏面虫螗亦无力俘降
茫骷幽秉腔旧涤戮不邦
不患
轻恧非卜殇疏轱辘拨浪
无妄
曲赋野葵香满了酒囊
莫怕无功无为东厦废梁
鹭飞于荒竹榻即将
莫怕丢盔离枪东厦废梁
倜傥叮当东风里响
竖目以往拂袖笑狂
俚风虽凉暖过琉瓦赤墙
金乌再猖无茅有桑
蔑蠹蝇之而慕龟兮
何叹与鬼弄杯东厦废梁
恶法鬼矩于大人兮
何叹四季为狼东厦废梁
荒唐桄榔西风里荡
闭目思量伎乐欢唱
戍墓卒郎被练虽锵
伏面虫螗亦无力俘降
茫骷幽秉腔旧涤戮不邦
不患
轻恧非卜殇疏轱辘拨浪
无妄
求牡露逢塔徊粮布思蝴裳
牵惘
咸蜜厘不躬梦目似估垧
茧绑」
小河是诗人，像一个古凯尔特吟游诗人，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弹奏到哪里。看到什么就唱什么，想到什么就演奏什么，自由自在，像一条永远流动变幻的河流。
中世纪吟游诗人的特征，通常是：「喜欢演奏诗歌，其演奏歌曲甚至具有魔力；他们四处流浪，到处传述英雄史诗或乡野传奇；他们喜欢边吟诗边演奏竖琴；在人群中表演杂耍或演奏，以作为日常收入；行事半调子而不拘小节，似乎什么都很精通；他们高歌狂欢的歌曲，赞颂饮酒作乐与纵情声色。酒、女人与歌，是他们诗歌集的题目，总结出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用简单的诗句抨击伪善与假虔诚，并用讽刺文学批判那些当权者。」
古英语时期，最早的文学形式是诗歌，以口头形式流传，主要的诗歌形式，就是吟游诗人（bard, gleeman, minnesinger, minstrel）的吟唱；在东方，无论是古印度的长诗，还是作为中国文学开端的《诗经》，都是以吟唱为主，诗与乐，不分家。音韵的美，源头本是一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家眼里的「前卫」音乐人，这个「先锋」、「实验」的「民谣歌手」身上，我竟然看到的都是古典美。
当然，我不认识那个很久以前的小河，那个也许可以和我一起抽烟、宿醉、放浪形骸的、写出了《废梁》的小河。当我和小河熟悉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茹素、戒酒。那已是在2016年的重庆，我成为了茶博士乐队的成员，和他同台演出。那时他在做《音乐肖像》的项目，非常辛苦，看得出他在那个阶段，长出了一颗叫做"菩提心"的东西，他开始关注每一个普通人的故事，从拉拉、煤矿工、乡村教师、失聪的女孩，到九零后北京女孩、艺术品收藏家、瑞士籍华侨等等等等……那时的他说：「真正让我热泪盈眶的，不是民谣、不是摇滚、不是宗教、不是自由与真理，而是将一生都奉献出，透过任何可行的方法来消除界和界所带来的苦难的人。想到他们，我对生，充满了希望」。
在这个时间段里，我曾作为出现三秒的群众演员，参与了他两首MV的拍摄。也曾为《时间的蜜-音乐肖像音乐会》赞助了一点茶礼。后来听说他每年都会和周云蓬一起参与到为盲学生义演和支教的志愿活动中去。再后来，他开始做"回响行动"，把自己的音乐声量又一次放大，对着天、地、山、河、湖、海、众生吟唱，并向他们伸出很长很长的手，连接了演奏者和所有听众，使所有一切自然环境和人群、动物，都进入声音的回响。
《音乐肖像》之《管艺》演唱：老狼 发光曲线乐队 导演：小河
今年，他将演奏吟唱的这些歌曲，收集整理成了一张非常好听的专辑，就叫做《回响》。
什麼是迴響？
What is reverberation?
我所理解的回响
是音声回旋激荡的意思，是传出，返回，是传出，荡漾。
是声音一再地发出和折回。
是绵绵不绝。是变一个声音为无数声音的方式。
是无数回声的共响。
什麼是回聲？
维基百科说：「回声是指障碍物对声音的反射。声波在遇到障碍物时，一部分声波会穿过障碍物，而另一部分声波会反射回来形成回声。
若障碍物具有坚硬光滑的表面易产生回声；反之，具有柔软的表面则易吸收声音；另外，粗糙的表面易散射声音。
回声相比那些直接传播的声音所经过的路程更长，所以会比直接传播的声音晚被听到。」
小河的音乐，就像回声，人们从听到他的音乐，到理解他的音乐，相比那些直接传播的声音所经过的路程更长。而弹出的声音、唱出的句子，总会碰到一个接收的对象物，这些心灵的震动被表达和传播的过程中，会遇到"障碍物"，这些障碍物便是另外的心灵，有的心灵会被这些声波穿过，引起同频率的共振，产生共鸣；有的心灵会将这些声波吸收，成为滋养；有的心灵会将声波反射回来，产生对话与回声；也有的心灵成为散射的媒介，将它传播到更广阔的四面八方去。
回响，就是很多很多的回声，在荡漾。
说到《回响》这张专辑本身，小河自己说的特别好，他说：
「小時候有玩過一種叫「琉璃嗝夯」的樂器，玻璃製品，嗩吶的樣子，喇叭口是由極其薄的玻璃閉封住的。「琉璃嗝夯」的發聲原理很簡單，用嘴對著瓶口輕輕地吹、吸、吹、吸，喇叭口極薄的玻璃面就會一凸一凹，一凸一凹，發出嗝、夯、嗝、夯的聲響。那時侯，我們一點也不小瞧它，對其進行了深入的研習，發明出用手、腋、膕窩等部位演奏的技巧，這就是我願稱其為樂器的原因。
回響這個詞，我中意了很久，因為它很接近無法言說的「現實的樣子」。跟朋友說起這張《回響》歌集，我還會說兩個字：「清楚」。這些最遠迄今2 4 0 0年的禪詩、偈誦， 先是觸動了自己，時常在早課後吟誦，日久成了歌，這非百分之一百的原創，於我，卻絕無僅有。如同「琉璃嗝夯」的嗝與夯，來路去處不見，彼此難究，回響，卻聲聲歷歷。」
听完《回响》，我最大的感受是，小河果然是一个真正追求自由的人。
如果你听过看过他的演出现场，你一定会知道他是如何的野生、洒脱、自由、疯狂；他曾经画着京剧脸谱上台唱歌，也会自创一些语言来唱歌，所有的音乐都是即兴的。所以他的现场，从来没有机械重复过。
过去有采访里写，小河对张玮玮说过这么一句话，「人一定要解放。不光解放自己的思想、观念，还要解放自己的身体。」然而对彻底自由的追求、对解除苦难的探索、都触及边界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真正通往自由的路。
对于"界"的探寻、对于自我及他人的「界」所带来的苦难的免除，似乎正是他一直在做的事，他像一个祭司，或者一个巫，将精神和肉体都献祭给了音声，成为一个通灵的媒介。终于，他找了那条真实又欢喜的路，我们可以说是佛法，也可以说，正是佛陀曾经说过的那个"觉醒之法"。不是艺术、不是宗教、甚至不是标签和概念。只是一条通往真正自由的觉醒之路。
属于他自己那条通往自由的觉醒路，在《回响》专辑中，被诠释得很清楚。所以小河会说，自己听完这专辑的感受，是欢喜又平静。
我听《回响》，总有一种行路之感，十首歌，十个景色，十个心境，然而都在一条道路之上。
《了歌》：「玩笑者在声色地，思想者落思想境；善觉者得观自在，无相者生寂静乐。」；
《无爱》：「为爱寻光钻故纸，不能透出几多般；何时寻得来时路，始觉平生被眼瞒。」
《菩萨清凉月》：「菩萨清凉月，常游毕竟空。你我心垢净，菩提影现中。」
……
听着歌一路行，有时感觉烈日当空，歌中留有休憩处，带你树下乘凉；有时觉得坠入深谷，歌声牵你过沟迈坎；有时顿觉生死疲劳，歌曲又带你越过颠倒梦想，途行一马平川。
听小河的歌，一开始要像阅读一样，戴上耳机或者用很好的音响，对照着歌词，感受诗句文辞被熔化为乐音的美感。再放弃所有思想，去感受畅快自如。这种畅快，「逍遥」都不足够形容，「自在」大概吻合。
其中有着无限的轻松潇洒，仿佛吹着口哨，独自行径在匐满野兽的荒原夜路。不拘一格的才华，按耐不住的溢出，还有突然的调皮，蔑视着沿途的厄运与凶光。
清风明月自在行，偈诵声声响不断。明沥沥，露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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