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年春天,坡仙到虔州(今江西赣州),像是天仙下凡了。百姓群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争着要一睹仙姿。苏轼“纵笔挥染,随纸付人”,一口气写到天黑。
初夏至南昌,遇上章惇的儿子章援,此时章惇早已失势,被贬到岭外去了。章援求苏轼“上位”后放过他父子俩,他是多心了。苏轼写下一封长信,略叙旧日交情,再附上治瘴毒的方子。都过去了,一切如佛光般澄明。章援拿着信,只是掉泪,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六月,官船抵常州,两岸挤了数万百姓,像是在迎什么宝贝。苏轼倒有些头晕,“莫看杀轼否?”他是真不知道吗?普天百姓正为这一刻同庆。常州、徐州、杭州、黄州、惠州、儋州……这华夏大地上,满是为他祝福的声音。人活到这个份上,真的与这片土地同在了。
七月流火,盛情难却,苏轼沿途赴宴,终于吃坏了肚子。积热,腹泻,他倒下了,从未这般乏力。
据林语堂先生考证,苏轼应该是染了痢疾。
墙上挂着李公麟的东坡画像,苏轼看着,默然流泪。
他提笔,写下了这首绝命诗: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三处贬所,三处功业之地,毕生坎坷,一字不提。有人说,这是借贬所在反讽、反抗,其实没必要如此解读。将去之时,不过说点真话而已,如王水照先生言:“在苦难中超越。”历史上的大文人,往往都有大悲痛,在一切变得触目之时,更能回归本己,回到那从之出,而向之归的场所。没有黄州、惠州、儋州,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苏东坡。
七月十八日,苏迈、苏迨与苏过跪在床前,苏轼言:“吾生不恶,死必不坠。”
七月二十七日,病情极恶。钱世雄和维琳长老俯在床头,大声喊:
“端明勿忘西方!”
苏轼:“西方不是没有,但个里着力不得。”
“至此更须着力!”
苏轼:“着力即差!”
“端明平日学佛,今日如何?”
苏轼:“此语亦不受。”
“眉宇间秀爽之气,照映坐人。”这是老友钱世雄后来的回忆。大概东坡先生最后的时刻回光返照了。
“此而不愈,则天也,非吾过也。”
1101年七月二十八日(即公历8月24日),苏轼溘然长逝,享年六十六岁。
苏轼逝后,消息很快传遍全国。举国哀悼,百姓们奔走相告,嗟叹哀泣:
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与吊于家。
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
凡苏轼生前到过的地方,追思与纪念,延续至今。
苏轼于崇宁元年(1102)六月葬于河南郏县,与夫人王闰之同在一处。
苏轼逝后,朝廷追谥他为文忠公,有“历典八州,行程万里”之誉。
苏轼的弟子李廌祭文:
皇天后土,鉴平生忠义之心;
名山大川,还千古英灵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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