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一丝雨,凉飕飕的,给整个春城渲染了一些凉意,这也是近半个月来连续多少天的雨了,宫正义记不得是十三天还是十四天。他瞧了瞧手上的表,下午五点四十三分。再过二十分钟,他打算去换一身衣服。
今天本来应该在四点下班,宫正义失去了耐性,有点鬼火,怕无名的怒火祸及同事,便早早地谎请了病假,瘫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雨丝。风轻轻地吹起天蓝色的落地窗帘,宫正义紧紧地盯着窗帘的一角。往日的这个时候,是他最惬意的时候,今天不行,凡是一切有动静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对他耐性的一种挑战。卷起的天蓝色窗帘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他好似听见窗帘“咯咯、咯咯”的讥笑声。他想走过去一把扯下窗帘,要是再点上一把火,那才叫解气。他站起身来,突然想起这是房东的窗帘,悻悻地把发怒的屁股用力地扔在了沙发上,沙发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嘲笑声响。总之,今天的一切都是不爽的。
宫正义今天为什么不爽呢?因为他觉得他再也不敢爱了,不能再爱了!二十五岁的他,干着自己的事业,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奔波在这个有爱的春暖花开的城市。和大多数年轻人不一样的是,宫正义怀揣还没被现实淹没的梦想,那就是在这个城市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干一番不大不小的事业。在宫正义心里,还有这样一个秘密,那就是尽快让爱他的那个女人为他生一个胖小子!宫正义坚信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儿时能吃上大米的梦想现如今不已实现了吗?现在,宫正义实现梦想的信念更加坚定了,因为他已经走出大山,步入了大城市,昂扬的步伐正向生活迈进。
这一切听起来是那么顺理成章,可是今天不行!宫正义一直以来的梦想,在今天为什么就不行了呢?因为那个女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宫正义想尽快让他给他生个胖小子的女人,那个女人要是笑着打的电话还好,最要命的是那个女人是哭着,严格来讲是抽泣着给他打的电话。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宫正义再已不能淡定了,他想尽力克制自己,让愤怒不表现在脸上,不能让别人看见他此刻的懦弱,哪怕屋子里面没有人。
他走到房东留下的梳妆镜前,看着自己一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一个温柔的男人,一个温柔的男人是不允许自己发怒的。他挤了挤脸,想露出一丝笑容,可是梳妆镜硬是不配合他。他彻底怒了,他想不通为什么像房东那样的人,那样丑得见不得人的女人,为什么要用这样一台如此淑女的镜子?难不成这台梳妆镜会把房东那个老女人涂满石灰的脸照得像杨幂的那样!即使照得像杨幂的那样,他也不喜欢,他只喜欢他的那个女人。越想越恨,越恨越不舒服。
窗外的雨开始大了起来。他怎么会喜欢杨幂那样的人呢!宫正义在心里恨起了杨幂,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杨幂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便恨上了。这个时候,任何人进入他的思想,他都会恨上的,除非是他的那个女人,那个说好可以为他生个胖小子的女人。对于那样一个女人,他是怎么都恨不起来的,她是那样的温柔、娴熟,人人都夸她德才兼备。他怎么会恨她呢,爱她还嫌不够呢!
今天,一切都反常了,宫正义恨起了他的女人,那个他从来都恨不起来的女人,在今天,他终于恨起来了。不为别的,就为她哭着打给他的那个电话!心中有了恨和爱比只有一种情愫更难受。就因为一个电话,宫正义恨起了他在心里宠了千百遍的女人。
现在,他的女人在他的心里变得与杨幂及其相似了,相似了就成了房东那张涂满石灰的脸了。对着镜子,宫正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你怎么能恨自己的女人呢!毕竟那是自己的女人,虽然不是真正的自己的女人,至少也是差点就是自己的女人。看着镜子中红肿的脸,宫正义想起了那个深夜的南屏街街头的黑森林酒吧旁边那颗高大的梧桐树下面那条深棕色竖毛的狗。只见那只无耻的狗抬起右后腿撑在那儿撒尿,样子可耻之极!怎么会有那样无耻的狗,在繁华的南屏街街头充点了玷污城市的角色。
宫正义开始恨那只狗了,这把他对他的女人的恨减少了很多。
记忆总是围绕那只狗,宫正义被他的女人搀扶着从黑森林酒吧出来,站在那只撒尿的狗后面,他要和他比赛,看谁站立得更久,宫正义执意要他的女人扶住他用一只脚站立着。南屏街街头,路灯下不一会儿形成了这样一幅倒影:一个女人扶住一个只用一只脚站立着的男人,前面是一条抬起后右腿撒尿的狗。三分钟过后,那条狗还没有要走的冲动,宫正义有些熬不住了,但是又怕在他的女人面前丢脸,在他的女人面前输给一只狗是多么丢人的事情!必须得站立着,刚毅地站立着!
最后宫正义还是输给了那只狗,当宫正义觉得腿发酸的时候,那只狗仍然坚挺地站立着,巍然屹立于他的面前,这是对他的一种挑战和羞辱。宫正义抬起脚飞踹过去,并没有想象中的狗的尖叫声,有的只是宫正义快要粉碎的脚踝的声音,清脆悦耳,宫正义的脚怎么也硬不过混凝土打造的雕塑。在这件作品上,开发商一定没有偷工减料。
就是那晚,那个女人差点就成了他的女人。宫正义被他的女人拉着离开了南屏街,他边走边回头骂那只混凝土的狗。他的女人柔声安慰道,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怎么会和一只狗动气呢,知识分子的事业是让混凝土的狗变得有血有肉,知识分子是不与狗计较的。听自己的女人这么一说,宫正义才想起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对,知识分子怎么会和一只狗计较,千万不能和一只混凝土的狗计较。宫正义用手攥紧了女人的手,粉嫩的小手,让宫正义心里荡漾了一下,他试着用力捏了一下,女人娇羞地回应了他,手在他的掌心打了一个圈。宫正义按耐不住了,心中的涟漪便波翻浪涌了。借着酒劲,宫正义胆子大了起来,他挨紧了那个女人,街上的路灯投下一片白茫茫的光晕正好打在女人的胸前,雪白一片。宫正义直勾勾的眼睛盯着眼前雪白的世界,呼吸有些提不上来,他想腾出一只手触摸一下那雪白的天地。看见路灯下的女人楚楚可人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腾出那只打算摸一下的手。
女人暗示似地拉他坐下,宫正义歪歪扭扭地跟她坐在石凳上,石凳上面拉塌下来一些飘荡的柳条,遮住了二人的脸庞。路灯透过树隙又让女人的胸前一片雪白。宫正义无所顾忌了,腾出了两只手伸向了那片雪白,他在十秒之内完成了摸、抓、捏一切动作。女人不满意了,便拉宫正义的手往下。“嚓”的一声,拉链开了,是女人的。路灯下,宫正义看不清是粉红还是灰白。
后来,女人躺在了石凳上,羞答答地看着天空,嘴里说道,知识分子的世界是整片天幕,爱你,就给你全部。宫正义脱掉了外衣,两只手撑在女人两腿之间的空白石凳上,看着赤溜溜的女人。他要想两句对白回应女人,没想起来。突然想到了石榴姐,那个躺在地上等着唐伯虎上的那个女人,宫正义便软了下去,萎坐在地上,酒劲便上来了。
天大亮,宫正义醒来了,赤条条地躺在宾馆的床上,垃圾桶里有鲜红的纸巾,女人不在。宫正义跳了起来,看见桌上一张纸条,上写:今夜知识分子只为做你的女人,我抛弃整片丰腴的沃土,直奔你的荒原,知识分子的世界是整片天幕。宫正义没有搞清楚,究竟那个女人有没有成为他的女人。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没有成为他的女人。但昨晚分明有女人的娇羞声和喘息声,这分明不会错。在心里,宫正义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了。
站在梳妆镜前发呆的宫正义还没有穿好衣服,手机“滴答”响了一声,是女人催促的短信。宫正义想起早晨女人的电话,厌恶地把手机扔在了床上。他穿好了衣服,是上次南屏街街头和女人在一起穿的那身行头。他要去,一定要去,他要搞清楚这个世界怎么了?他的女人要结婚了,那个抛弃整片丰腴的沃土,直奔他的荒原的女人要结婚了,新郎不是他!早晨那个电话是女人哭着打给他的,电话里说她以知识分子的身份邀请他参加她的婚礼,地点是帝国能量大厦三楼天上人间阁。他无论如何都要去,他要让女人给他一个解释。
帝国能量大厦天上人间阁一片喜气,女人一脸幸福,新郎猥琐地站在女人身旁,点着头哈着腰。宫正义傲气地往女人身旁一站,他要让来宾看到他是多么伟岸,至少比起女人身旁的男人,他在心理上是有优势的。即使这个男人有房有车,这些宫正义都没有,但是他有梦想,在这么一个如此浮躁的时代,有梦想是一件多么奢侈和荣耀的事情!梦想,让多少人苦撑着活下去,让多少人的生命大放异彩!梦想,那样猥琐的男人怎么会有,他不配有,宫正义心里好受了许多。他现在不想问他的女人为什么,因为他看见女人看他的眼睛里有泪花在闪烁。他的心软了,但他无论如何都要弄明白,那个猥琐的男人是怎么把他的女人弄到手的,只是不是此刻,他要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酒席在八点钟准时拉开序幕。鸡鸭鱼肉顺序上场,宫正义一样也不吃,他在心里面鄙视那个男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高贵的灵魂受嗟来之食呢!宫正义自饮了两口自带的冰糖雪梨饮料。他今晚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吃那个有车有房有几个臭钱的男人的食物的。他只想搞明白他的女人为什么就成了他的女人,成了那个臭男人的女人。今天,他来的唯一目的就只有这个。
宾客一个一个地上场祝福,觥筹交错,烛光摇曳,宫正义几次想冲山去质问那个臭男人,他没有勇气与他的女人对视,难不成他还怕了那个猥琐的男人。他要等待时机,要让众人见证他是有勇气的。他在心里面想,既然已经是他的女人,那就不应该跟随臭男人而去。这一定是那个臭男人使用了什么奸计,他的女人那么娇弱、温顺,决做不出这种违背良心、违背纲常的事情。他的女人是知识分子,在贫瘠的国度,知识分子也有自己诗意的空间,没有面包,知识分子的爱情同样可以跳舞,至少也可以在石凳上跳舞。
他偷窥了台上他的女人,她眼里噙满泪花,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她是在暗示他上去解救她吗?是的,一定是的。他再以坐不住了,他必须有所行动,解救她于水火。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总挪不开灌了铅似的脚。
宫正义久久未动。那个女人急了,慌了!
“现在,我想得到你的祝福,希望你能以知识分子的名义给我们的幸福增添只言片语,好不好,亲爱的宫正义同学?”女人哽咽着说道,一双婆娑的泪眼深情地望着宫正义。众人把目光聚集在女人眼力所指之处,只见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蜷缩在桌子的一角。宫正义害怕了,在他的女人面前,不,在别人的女人面前,他害怕了。女人身旁的那个男人瞬间在宫正义眼里变得强大起来了,像头狮子般威猛无比。那个男人向宫正义伸出了中指,宫正义假装没有看见。当宫正义抬起头的时候,那个女人,他已经不再认为那是他的女人了,那个女人鄙视地看了他一样,转而又温柔地盯着他。
宫正义决定上去了!
“你,你记得南屏街街道旁那只撒尿的狗吗?还有石凳上的石榴姐吗?月光,雪白的月光?我们都是知识分子啊,还有带血的纸巾,纸条,还有我们诗意的空间?你还记得吗?”宫正义歇斯底里,像山洪暴发。
“啪”,声音清脆悦耳,在寂静的帝国能量大厦天上人间阁回荡。像火烧一样,这是女人娇小的手用力扇在宫正义脸上发出的声响。
“啪啪”,两声同样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回荡。那个 猥琐的男人拿着手掌一边吹气一边得意得像个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旋即,大厅响起了欢呼声,人们高呼着好像庆祝胜利。宫正义懵了,他忘记了疼痛。傻了、呆了,他的世界崩溃了!抬头想寻找那个女人,只见那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这是怎么了?幻觉,一定是幻觉!宫正义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分明生疼着呢!
“大家安静,下面让我们的新娘为大家分享她的感受。”
“为了我和我的他有一个不一样的婚礼,我们策划了一个小小的游戏,为了刺激,我以同是知识分子的名义接近了宫正义,假装情侣。然后我们打赌,宫正义敢不敢来我们的婚礼现场。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我赢了。这样的体验真他妈的刺激!人生需要刺激,知识分子也是,难道不是吗,宫正义?”女人回头找寻着。
宫正义早已飞奔出了天上人间阁。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弥漫开了,西山上一片浓浓的雨雾,白茫茫全是水的世界。雨水顺着发丝从脸颊开始往下淌,流经胸前,冰凉而刺激。宫正义发疯地喊叫着,沿着一二一大街走上了天桥。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城市,小人物是不配恋爱的。戏子,都是戏子。梦想,梦想顶个屁用。
雨,哗啦啦地下着。宫正义抬起头,眼睛穿过远处霓虹灯区,便走下了天桥,向着街边的发廊走去。
雨仍然没停,急促的雨点发出“嗒嗒的声响”,发廊里传出宫正义的嚎叫和女人的声音。夜渐渐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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