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采了又采卷耳菜,采来采去不满筐。
叹息想念远行人,竹筐放在大路旁。
登上高高的石山,我的马儿已困倦。
我且斟满铜酒杯,让我不再长思念。
登上高高的山冈,我的马儿步踉跄。
我且斟满牛角杯,但愿从此不忧伤。
登上高高山头呦,我的马儿难行呦。
我的仆人病倒呦,何时才能不忧伤。
通过女主人公思念的对象(丈夫)携金罍、饮牛角杯、有仆人陪伴,可以预想这不是一般的平民家庭。
霓裳云衣,因为没有他的注目而黯然失色。
玉盘珍羞,因为没有他的分享而索然无味。
良辰美景,因为没有他的陪伴更寂寞难耐。
思念像条大疯狗,闲暇光景,狠狠将我追逼。
还是去做一点什么吧,一则思念成灾,一则走出家门,不就与你更近一点了么?如果你今天要是回来,我不是可以早一点迎向亲爱的郎?!
你看,茸茸的卷耳青绿可爱,它们叶叶相对多像从前你我双宿双栖;叶片上那毛茸茸的颤动多像黎明时你熟睡的脸庞......噢,真的没有办法再采摘下去,既然没办法将你的气息驱赶,何不放下篮筐,张开双臂,全身心将你仰望?
恍惚间,我看见你登上高高的山岗,在焦急的张望,在眺寻家的方向吧?“我在这里!”我呼喊着,挥动着胸前的红手帕,我看见你因长年佂战跋涉而疲惫的脸,因倍受相思煎熬而焦渴的眼,你左手壶,右手罍,忧伤的苦酒一杯接一杯......酒已饮尽,化作失望的坚冰在心头凝结,强健的马匹已经累趴,粗壮的僮仆已经累垮,我也快到崩溃的塌点,唯一支撑我的只是你那娇美的模样,我爬上山岗一次次张望,亲爱的,你究竟在何方?家究竟在何方?怎叫人不唉叹。
这样的场景一唱三叹,在女主人公的脑海反复出现,这不就是臆症么?我真的很担心,心上人再不回来,她会不会得花痴病?
反复吟诵,细细品读,与其说我体会到的是刻骨的思念深情,不如说是潜入骨髓的百无聊赖,是蚀骨的寂寞。人类行进得再远,许多本质的东西不会改变,在任何一个时代,极端的情感多出于病态,出于软弱虚空,导致不能自持。例如包法利夫人,任由寂寞的野火燃烧,烧尽尊严,烧出债台,烧毁生命。相反的,看看斯嘉丽吧,不管是与卫希礼,还是白瑞得,尽管心里千疮百孔,外在方寸丝毫未乱。
很大程度上来说,多情实是寂寞,自持方显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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