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眼中,大凡带个“瘾”字多少属于病态的那种,比如“烟瘾”,“酒瘾”,“毒瘾”,“麻将瘾”……
而我像是患上了“茶瘾”。
我与茶的渊源,要追溯到小时候,应该是八九岁的光景。那时候,我晚上跟爷爷奶奶一起,还有小叔父,小叔父刚刚高中毕业,他有个同学去城里替父职,周末回乡喜欢来找小叔父坐谈。
每个周末晚上,那个叔叔一来,跟我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便在茶几旁边坐下来,爷爷就会轻轻地从茶几底下拉出来一个煤油炉,拿到屋外摇一摇,抖落灰尘,再拿进来,然后打火。打一下,不亮;再打一下,还是不行;再打……从火打起来那一刻起,整个房间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油味,那种味道,一直到长大许多年以后坐烧汽油公交车仍依旧怀念。接着,爷爷开始清洗茶具,往茶盅放茶叶。一系列动作完毕,静等水沸。
水沸了,要用开水烫一下茶杯,再把第一遍的茶水冲出来倒掉,第二轮的茶水才可以入口喝,名谓洗“洗脚气”,因为那时茶叶都是自种的,自己摘采,自己加工,最后一道工序是需要脚踩的,所以有了去“脚气”一说。
当时,关于小叔父跟那个同学聊的是什么内容,都记不住了,只记住那些茶水的味道。那是一种先苦后甘的味道,只是当时没有彻底品的出来。那时候,有三个杯子,正常一轮是爷爷,小叔父,和他同学各一杯;然后就我,小叔父,他同学各一杯。其时我实际不怎么想喝,但爷爷叫我喝,我不敢不喝,因为爷爷在家里最权威,也很疼我,我不敢忤逆他,所以硬着头皮来。
记忆中第一次喝茶是受罪的,杯沿刚刚触到舌头,茶水那阵苦涩便渗透感官,还要含着,抿着嘴吞下去,这不是受苦吗?至于那些“关公巡城,韩信点兵”,只不过是文人墨客的装点罢了,乡下人只是把茶盅里的茶水大约分成三杯得了,再加些口头上的气氛“来,来,趁热喝”,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中升温了。
有趣的是,我们老家那里方言的别致,最盛情款待的场景,不止是美味佳肴的一顿饭,而是人客入门就上“工夫茶”,饭后也要来一泡活色生香的“去腻茶”。还有人客刚刚入门,主人不是说“请喝茶”,而是说“你的脚腿够长,一进门茶就熟了!”所谓待客之道,我们那里有句土话:“入门看人意,劈柴看柴势”。意思是看人家有没有诚意,看看上茶没有。奉茶待客是种礼仪。
更有趣的是,人若不舒服了,便“茶饭不思”,茶还排在饭的前面了,真的是有些道理。于如今的我而言,可以三天无肉,独不可以一日无茶。茶已成为我日常生活的密切组成部分。早饭后一杯淡茶,工作便在轻松愉快中开始了;午休后一杯浓茶,清神醒脑,工作继续;晚饭后一杯茶,咂咂嘴,哦,口齿留香!
“草木之中有一人”,猜的便是“茶”字。想像着,一个采茶人,背着萝筐,在晨曦苒苒时,踏进青翠欲滴的茶园,那情景看来愜意,真干起来可是累得够呛。茶采回来了,要倒在阴凉的墙角平摊着,防止过高过厚垒叠,要通风,晾着,避免阳光长时间直射,以免晒焦如枯叶。数时后用竹筛子收进房间,时不时就要用手捧起来,让茶叶从手指间轻缓飘落,里面的和外面的茶叶位置要时不时替换。这段时间,房间里面到处充斥着缕缕草木的清香。等到吃完晚饭,大人们开始烧了火,在大铁鼎里开始炒茶了。做茶是个苦力活,还需要技巧,掌握住火候,做出来的茶才好看又有香味。
现代都用机器代替人工,唯一不变的是故乡人对茶叶一直的钟情。在外面,只要看到人家摆着一套工夫茶具,百分之九十可以判断那是潮汕人;反而,如果你是个正宗的潮汕人,人家请你喝浓茶,你若说你不喜欢喝,喝了睡不着,那么,人家会怀疑你的真正身份。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茶能解渴;“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茶能待客,“人走茶凉”,时局改变;“赌书泼茶”,两情相悦;“新火试新茶”,洒脱通达。
早茶晚酒,去忧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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