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
这条河上有一个摆渡人,他曾经是一个流浪诗人。
我有一次想要过河,向他支付了两元钱,然后走上了船。
他解开了纤绳,然后跳上船。“去哪里。”
我愣了一下,回答道,“对岸。”
于是船开动了,缓缓驶开港口。摆渡人沉默地划着桨。
“不然,还可以去哪里。”我没忍住问道。
他站在船的那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河水的中央。”顿了顿,他补充道:“或者水底下。”
“水底下?”我有些惊讶。
“是啊。”他耸耸肩,“任何问题都不会只有一个答案。”
“不一定吧,比如:三百三十二乘四百八十三等于几?”我反驳道。
“我也不知道。”他撇撇嘴,“没意思,我不诡辩,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不是绝对的,甚至不一定是真的。”他笑了笑,“任何信誓旦旦的说法都有可能被推翻。地球有可能是方的,面包或许会跳舞,你面前的我其实是条鱼,三百三十二乘四百八十三也许等于一座房子。”
我眯着眼睛看他,有点不可置信。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观察他。他的头发很长,又乱,像一只乌鸦。小眼睛,嘴巴紧紧抿着,脸颊上满是皱纹。
“或许吧。”我若有所思。
船很快到了河中央,摆渡人放下桨,转身看着我。
“我有时候不相信这个世界。”他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它欺骗所有老实人,把愚昧的自我满足诠释成高尚;它怜悯所有恶人,让真正的伪善遍地开花。”
“不可以极端。”我提醒他。
“不,我从来不极端。至少极端者面前摆着一条清晰的路,我不极端,所以我无法看清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他用力抿了抿嘴唇。
一个虚无主义者,我心想。
“哈哈随你怎么想吧。”他看穿了我,“没意思,真的。”然后他张开了双臂,敏捷地跳进了河水里。
我看着他下沉到水底,竟然逐渐长出鳍和尾巴。他的两腮一开一合,几秒之后,悄无声息地游出了我的视线。
他果真是一条鱼,我心想,然后自己划船到了对岸。
灯塔
夜里的海面上弥漫着一层大雾,远处仿佛传来了奇异缥缈的歌声。他的帆船已经在海面上航行了数月,直到此刻,他终于看见了远方的灯塔——马上就要到港口了。
终于可以洗一个热水澡了,他愉悦地想到。在可怕的热带风暴和飞鱼侵袭中幸存下来的他,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旅人卸下满身风霜,眼神柔软地望向明亮的灯塔,那所有温暖与希冀的所在。
然而下一秒,远处的灯塔却忽然飞快地闪烁了一下,活像一只狡黠的眼睛。
没错,那就是一只眼睛。
在黑沉沉的夜里,海面上静静伫立着一只隐匿在雾气里的巨大怪兽,他的眼睛狡黠地眨了一下,然后向着翻船的方向,缓缓张开了嘴巴。
食梦兽
他对食梦兽说:请吞掉我的梦吧。
食梦兽不说话,庞大的身躯坐在地上,眨着眼睛看他
他沮丧地说道:自从出生起,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自己被杀死,而且每晚的死法都不一样,到目前为止,我已经知晓了杀死自己的7195种方法。这种体验简直令我绝望。
食梦兽依旧不说话,舔了舔肉乎乎的手指头,尾巴在身后闲闲地摇着。
他继续说道,语气中分明带着哭腔:日复一日的死亡使我快要疯掉,好像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将自己带向死亡。坟墓离我还很远,我的生命理应被尊重。所以,求求你,求求你吞掉我的梦境吧。
食梦兽瞥了他一眼,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将他吞进了肚子里。
于是他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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