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元旦，就开始下雪了。
雪不大，稀稀疏疏，时断时续，落在破旧的烟囱上，裹上了煤灰，也就变成了黑色。
一根贴满野广告的电线杆子倾斜着，仿佛在支撑那栋年久失修的砖房。
张老汉提着篮子，从砖房里径直走出来。
“慢点，下雪呢，打伞！”
老婆子追上来，把伞挡在了张老汉头上，张老汉却加快了脚步。老俩口就这样你追我赶，走到了无人的公交站台。
一辆公交车恰好开走。
“叫你快点，这下可好了！”张老汉责备道，这是一个郊区小站，每班车大约间隔半小时。
“我想多包几个饺子嘛，难得给他们送回饺子！”老婆子小声地辩解着。
雪花似乎变大了。张老汉叼着烟，脚下已经四五个烟头，老婆子跺了跺脚，焦急地朝街角张望。
结婚前，儿子和父母同住砖房，每周都要吃他们包的水饺。老俩口自己擀面，压皮、切肉，拌陷，做出来的饺子皮薄馅厚玲珑剔透。
结婚后，儿子和妻子住进了有电梯的新房。新房很远，坐公交车要将近一个半小时，儿子便很少回砖房了。
公交车像头老黄牛，一身污泥，缓缓驶来。车厢和站台一样空寂，司机张着嘴望着老俩口，像是对这种天气还要出门的老人感到不解。
一前一后落座，老婆子便把头伸向张老汉：
“你说，咱俩待会儿还进屋吗？”
“肯定不进啊！”张老汉斩钉截铁地说，“人家两口子结婚纪念日，咱俩上去凑啥热闹啊！？”
“可我还想抱抱孙女，都几个月没见了！”
“急啥，春节见！”张老汉又拔出一根烟。
十年前的元旦，儿子结了婚。孙女也在五年前，诞生了。
郊区的烂路坑坑洼洼，公交车摇摇晃晃半小时，终于上了市区的沥青路。老婆子看了眼手机，估摸着还要多久才能到儿子家，张老汉推开车窗，把烟头弹了出去。车厢里很冷，老俩口的脖子都缩进了衣领。
小紫双手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雪花似乎越来越大。
“妈妈，我想去堆雪人！”
“吃完饭再去！”
母亲正忙着和父亲准备晚餐，今晚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但小紫并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下楼堆雪人。
小紫突然想起了爷爷奶奶，去年春节，爷爷奶奶带着她在楼下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老俩口下车时，双脚陷进雪里，雪已经很大了。
“赶紧了，饺子送上去就走，早点回家！”张老汉催促着，又冲到了前面。
“雪大，打伞啊！”老婆子追了上去。
一栋栋笔直高挺的电梯房排列整齐，老俩口有些分不清哪栋才是儿子的家。电梯房周围的积雪是白色的，这与砖房周围沾满煤灰的雪相比，似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终于，老俩口认出了楼前的一片空地，去年和孙女在那堆过雪人。
儿子家在三十层，电梯里，老婆子拍打掉张老汉身上的雪花。
“拍啥，又不进屋！”
敲了好几下门后，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防盗门被轻轻推开。
“爷爷奶奶，你们要带我堆雪人啊！！”开门的是小紫，她兴奋地拍着手。
老婆子激动地抱起小紫亲吻。
“身上湿的，别把孩子整感冒了！”张老汉提醒到，老婆子立刻松了手。
“你爸妈呢？！”张老汉一脸严肃地问。
“他们在做菜，他们说今天是纪念日，但我好无聊，爷爷，带我去堆雪人吧！”小紫抓住张老汉的手。
“不行，雪太大，会感冒的！”说完，张老汉把手里的篮子放进屋里。“小紫，这是我们包的饺子，给你爸妈。”
张老汉把小紫的手推开。
“爷爷奶奶，你们要走了？不带我堆雪人了？”
“小紫，爷爷奶奶春节再和你堆雪人！”老婆子又依依不舍地拉起了孙女的手。
“快走了！”张老汉拉开老婆子的手，把小紫推进屋，关门前，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洁白的雪球。
“在窗台堆个小雪人吧。”张老汉把雪球递给小紫，便关上了防盗门。
电梯房小区外的马路已被厚厚的白雪覆盖，老俩口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公交站台，老婆子拿伞拍掉了站台长椅上的积雪。
“就坐这等车吧！”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雪却越下越大，马路上没有一辆车通过。张老汉看到站台对面一栋栋高耸的电梯房亮起了万家灯火。
“老婆子，你冷吗！”
老婆子看着张老汉，笑着摇了摇头，身体却在发抖。
张老汉默默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老婆子身上。
第二天清晨，雪过天晴，小紫很早就被晨光唤醒。
“爸爸妈妈，出太阳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楼外，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小紫一边兴奋地把雪扔向天空，一边拽着睡眼惺忪的父母寻找更多积雪的地方。
一家人走到了小区门口的马路上，覆盖路面的白雪没有任何车辙，仿佛一条洁白的河流。小紫兴奋地扑了上去。
“小紫，那有两个雪人！”
父亲指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小紫从雪地上爬起，缓缓走到公交站台前，看着坐在长椅上的两个雪人发呆。
父亲上前拉起小紫的手：
“走吧，回家了，天好冷！”
（完）
网友评论
唉╯▂╰
我觉得他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