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该换一份工作。”男友对我现在的工作很不满意。“为什么?在动物园工作有什么不好?”我对他的态度感到很生气。这半年来,我们的关系一直处在微妙之中,根本原因大概就是他在一家杂交蔬菜基地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这家动物园已经经营好多年,在老爸小时候的照片里就看到过,老板经营有方,是越做越大,光是面积就抵得上两三个城市中心公园大。老板为了节约资金加上野生动物走私贩卖越来越麻烦,动物园的动物都是自己繁殖的。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动物园培育出来的动物发育情况与野生的差别很大,比如说长颈鹿的脖子变短了,大象鼻子够不着地,鸵鸟成了小短腿,长臂猿也没法双手过膝......总之,该长的,都没长。因为长久以来体力劳动练就出来的臂力,我的工作就从给大熊猫砍竹子变成帮长颈鹿拉长脖子。
每每我和男友认真的讨论如何才能更有效的拉长长颈鹿的脖子的问题时,他总是打哈欠,要么就起身去冰箱拿一个西红柿和西瓜杂交出来的红皮西瓜。这是为数不多的我和他都爱吃的杂交水果。只有西红柿大小,皮也只有薄薄一层,但是瓜瓤是正宗西瓜的,听说是嫁接在葡萄树上的,一颗一颗垂下来。
除了吃,我觉得我和男友丧失了共同语言,或者说,即使是吃,他也极其讨厌我爱吃的火锅,原因是他不能吃辣,从来不将就我,宁愿抛下我一个人在火锅店自己跑去游戏厅打游戏。这让我深深的感受到为什么别人说一个人吃鸳鸯锅是很寂寞的的道理。
他还总是在敷衍我的问题,长颈鹿的脖子是我的工作,他却从来不给出一点建设性意见。感情就像那鱼缸里的水,长久不去更换就会杀死鱼缸里的鱼。
园长今天来视察工作,站在栏杆外面使劲伸了伸往里探,长颈鹿的脖子还没园长的长。没说一句话,脸色很不好的走了。大概我是要下岗了,我叹了口气,莫名觉得这短脖子的长颈鹿也挺萌。
回到家,男友已经提着回来了,正在桌子上对着一条一米多长的黄瓜动刀子,砍成了七八节才放的进冰箱。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把这黄瓜一路上带回来的。
“这黄瓜是和甘蔗杂交的,是甜的,你不尝尝?”他不无得意的啃着一截黄瓜,桌子上放着一瓶Hennessy,今天是他发工资的日子。
“你不记得我不喜欢吃黄瓜?”说来奇怪,我对敷黄瓜过敏,吃黄瓜却没事,但是为了杜绝风险,还是一律拒绝了。
“这是新品,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他没有任何内疚感,自顾自的趿拉着拖鞋缩到沙发里。
我默默钻进卧室,这套房子太小了,两个人走不开身,当初怎么没发现,我懊恼为什么没听那个中介的话买个更大的。我俩都没结婚的打算,现代人不都这样么,也没想过要个孩子,家里没有任何动物植物,这也不奇怪,我在动物园他在菜园里,家中出现这些东西会有还在上班的压抑感。
大概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过于担心和紧张,躺在床上竟然放松了下来,盯着白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梦中。梦里一大群人伸着长长的脖子在围观那只没有脖子的长颈鹿,人们议论着,惊叹着,就像在看毕加索的画,抽象的裸体的女人。人们大声赞叹大自然的神奇,只有上帝的手笔才能造出这样的杰作,画和长颈鹿都是如此。动物园院长表扬了我,我不用再给长颈鹿拉长脖子,我新的任务是让那只刚出生的短鼻子小象鼻子变得更短。隔壁饲养蟒蛇的同事在研究如何让蛇长出脚来,这比那位想要把海龟的脚拉长的那位同事的任务难度更大。梦中,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热,对畸形新奇物种的狂热。
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男友已经洗完澡准备上床,看样子是喝了酒的,一只手扶着椅子,另一只手拿着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我挪动一下身子,尽量给他腾出一块地方,身体总是比大脑苏醒的慢,我很费力的完成这个动作。
“没关系,我能起得来。”
我懒得再理他,拿起衣服,走进浴室,耳边音乐响起,是一支叫不上名字的欧美乐队,节奏舒缓,现代气息中掺杂着古典的韵味。怕是年纪大了,越来越受不了充满荷尔蒙气息的重金属音乐,连流行音乐听起来也更觉得是无病呻吟,反倒是巴赫、舒伯特、莫扎特、李斯特这些人的被改编的轻音乐更有味道。这让我在洗澡时愿意多停留一会儿,而不是躺在床上各自面对发光的屏幕。
当我裹着浴巾换好衣服回到卧室时,男友正在对着手机屏幕笑,手指在飞快的点击,回复消息。看到我进来后就收起了笑,手上的动作也慢了。我猜测他应该是在外面认识了新的女人,是了,最近他一直不在状态,我甚至记不得我们上次做爱的时间。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是七年还是八年?”我假装没看见什么,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难道是纪念日要到了?”他把屏幕黑掉,身子从被子里露出一截,靠在床头的背板上。
“没什么,你们公司现在怎么样?上次说到的甜辣椒成功了吗?”他讨厌带有辣味的一切,记得他说过他在研究一种完全没有辣味,吃起来像甜萝卜的辣椒。
“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早不做了,无论用什么方法,这辣椒还是带着刺鼻的辣味。”有些特性,是刻入骨髓,刻入细胞中每一组基因中的,无论是人还是动植物。
第二天,我向园长辞职了。这长颈鹿的脖子,应该是长不了了,而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
关于梦里,推出短脖子的长颈鹿的想法,总让我想到那些畸形的狗和猫,这社会已经在审美上对宠物做出了那么多不人道的事情,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发生在动物园里。况且,在园长看来,短脖子的长颈鹿会成为同行的笑话,他肯定不愿冒这样的风险。
在大街上晃荡了一上午,却没什么兴致,中午回到家还没开门却听到家中传出女人的声音。
我默默的打开门,在他们的错愕的目光中,对他们说了一声“滚”,把他们赶出去,然后关上门,没有多说一句话。其实,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做的有些过分,若是我坐下来好声好气的和他们聊聊可能不太符合剧情需要。
晚上,我不可避免的失眠了。我在想生活到底从哪里出了错,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从长颈鹿的脖子开始的吗?
也许吧。生活也是时候有个新的开始了,想到这,对男友的事情也就释怀了,其实,只是把这层纸捅破而已,早已心照不宣。两个人在一起也只是因为过去太沉重,和新的人重新在走一遍想想就觉得累,习惯了也挺好。
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晚饭也没有吃,现在已经凌晨三点钟了,好在明天不用上班。我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那一截截的黄瓜,切成一段段的黄瓜看起来比例极不协调,就像那短脖子的长颈鹿。
拿起一截黄瓜,咬上一口,“嗯,甜的,很甜”,我自言自语,随后打开边上的那罐辣椒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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