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有“小人”和“贵人”的出现,并且都是防不胜防和可遇不可求的。
风,时不时会刮一阵。
四月,各行各业,不管农村还是城市,都要在庆祝“五一”劳动节时,以群众文艺的形式歌颂七年来的伟大成就。
有时不得不承认,那些管事的人的脸皮不能简单用厚来形容,即便是明知是错的,对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好处,还是要以某种方式让大家为其鼓掌。也许,做这些决定时管事人会在私底下心惊肉跳、面红耳赤,但相对于能够捞到的某资本,这真算不了什么。
风,来吧!青年们欢迎风,有文艺细胞的半脱产排练,无文艺细胞能经常看到业余演出。
那时的文艺节目不怕千篇一律,就怕死气沉沉,当然,在如此“繁荣”之下,青年们压抑坏了,以至A市缓解抑郁症的药品供不应求。
文艺会演(又学到一个词)大行其道,领导都感觉到被解放了。老实说,不是所有人都热衷于那种斗争,文艺会演却是抓得轻松愉快的。
A市的商业系统不甘落后,对于“五一”会演,还要进行评奖。
由于老太太曾是文工团员,如此关乎单位荣誉的事情,挂帅之人非她莫属。老太太也有兴趣,奈何酱油厂太缺乏文艺人才,她很苦恼,嗓子哑了,嘴起泡了。秉昆他们看在眼里,替她着急。他们觉得应该来一个节目,报答她的关怀。
德宝只会大提琴,他担心带着西味评奖会被排斥。吕川的意思是不管奖不奖,用实际行动助老太太一臂之力才重要。
得知秉昆能快板,会几个段子,愿意为老太太登台,吕川来根烟提提神来回踱步,一会看地,一会望天,就想出了节目框架,就叫《小竹板挑战大提琴》。竹板代表民间曲艺,大提琴代表西方贵族文艺,德宝表演时出尽洋相,秉昆表演时越来越出彩,总之就是要传达东风压倒西风的思想。(吕川真的有才)
通过协商,德宝妥协,不过也说:“我牺牲自己一次倒没什么,无怨无悔,可大提琴不是你说的那样,一百年后还有没有人爱听快板我不敢断言,但大提琴肯定有人听的。”(德宝这眼光似乎是不错的)
吕川开导道:“一百年后的事谁管他!……”(这个吕川啊)
听过秉昆的几段绕口令,吕川信心百倍,他们马上去见老太太。
听过他们的汇报,老太太对他们刮目相看,表示对他们的了解还不太全面。
德宝又来:“您急得嘴上都起泡了,我们看着心疼,所以都豁出去了,要不谁扯这个!”
老太太深受感动,马上批准他们一个星期不用上班,集中精力排练节目。
厂里新进了几个人,秉昆他们有三名新工友,分别是龚宾、唐向阳、常进步,都是有故事的人,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应该说一说。
龚宾,是片警龚维则的侄子。由于小龚叔叔的关系,秉昆视龚宾如兄弟,对他格外关照。曾问他分配工作时为什么不让小龚叔叔托人走走后门,龚宾说他小叔胆小,又是模范民警,严于律己,不搞不正之风,怕被写上墙。当然,小叔知道自己的斤两,面不够大,求了被拒绝那会自取其辱。面对龚宾的抱怨,秉昆只能跟他大谈分到酱油厂的好处。龚宾也胆小,有一次厂里发福利多给他两小袋味精,他马上退回去,还让秉昆做证。
唐向阳,好家伙。他父亲曾是中学校长,但因被疑年轻时加入“三青团”,成了干校里的长期改造对象。他母亲是与丈夫同校的数学老师,课教得好,但以离婚的方式与丈夫划清界限,还有资格当老师。唐向阳是独生子,留城理由充分,再上从小生活优越,性格孤傲,总是一副凡人不理的样子,一有空就看书,看的还是几何物理化学。德宝比较讨厌他,吕川却常请教唐向阳课本上的知识,更让德宝不快。
常进步,名字很有盼头,却是个小聋人。个子纤小,容易害羞,异常安静。他是从聋哑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酱油厂的,父母都在军工厂,父亲常宇怀(有名字,应该不是一集领盒饭的人)是转业军人,厂保卫处处长,母亲是作为技术人才从外厂调入,七级车工,七级车工的女性很少。
人与人的关系时常会发生微妙的变化,有时就是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那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德宝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在谈论唐向阳,德宝更是愤愤不平。唐向阳刚好骑着“凤凰”牌自行车从后面赶上来,主动刹车问谁顺路,他带上一程。
他们三个人都向唐向阳说多谢,德宝还嘱咐他小心慢骑。这不经意的关心正是当时内心最真实的表现,同时也引发他们再一次审视自己并且更加珍惜这样的和谐相处。
梁老师在小说里是这样写的:年轻人之间的友谊是不需要铺垫的,也没有预备期,往往像爱情一样,一次邂逅一场电影就能自然而然地产生火花,可能并不持久,像礼花似的。但是在其绽放之时,每一朵都是真诚的。(我个人觉得这段很有道理,也希望真的是这样)
德宝第二天还带上大提琴到厂里为大家拉上几段,引来大家的热烈鼓励和喜欢。唐向阳还表示要向德宝学习,希望德宝能教他,德宝也表示要向向阳学习数理化知识,吕川已经在学习了,秉昆当然也要一起学习,以防到时夜校学习时不丢人。
被需要,就是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能很大程度拉近彼此的距离,这也是集体里需要的氛围,也是集体有力量的关键因素。
人心近了,就容易听到心声。唐向阳表面上看起来孤傲,但也有很多心事,他也需要倾诉和倾听者。
唐向阳家庭的遭遇和自己情感的挫折他愿意跟人分享。他父母的“假离婚”变得越来越真;他与同班同学的恋爱被与他关系最好的同学出于嫉妒而告密,自己成为了问题学生,他差点自杀,自己的母亲才与他缓和了关系,那位女生在压力下对他无情无义,还揭发他对她的引诱手段,他从此再难相信友谊和爱情。
向阳的倾诉,大家都觉得很无语。进步是坐在旁边的德宝在纸条上写字给他看,明白个大概,然后在纸条上写着:“某些人经常不讲道理,反逻辑,自以为是。即使这样,那也要相信,人世间永远有真爱和真友谊。”这句话让他们几个将进步托举起来抛了又抛。
有关他原名唐朝阳,但在他父亲提前强制改为唐向阳的事,的确让人哭笑不得。
尽管改了名字,但还是被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唐父的解释不但让批斗进行不去,还让唐向阳对“知识就是力量”有了全新的理解。
不得不说,把“唐朝阳”想成是过去的太阳,与现在的太阳来进行比较并要给带上枷锁,这拆字游戏不亚于“清风不识字”,难怪这么好笑的事情唐向阳会哭。
对于常进步,秉昆他们三个绝对是同情心爆棚的,直接向老太太发出正义宣战。
秉昆以为把进步分到出渣房是不人道的,应尽早调到劳动强度轻点的车间。老太太不同意,说这是一项制度,谁都不能例外。
秉昆倔劲说这是教条主义,这样不给他们面子,就不是一个好老太太。
吕川也说教条主义害死人,要老太太区别原则和教条主义。
“老太太,我认为好干部的第一标准,那得是多少有点儿人性,否则和把他分到咱们厂的人一样缺德。”德宝这句话激怒了老太太,她拍案而起对他们三个训斥一番。
在他们承认错误后,老太太才消了气,说他们敢为常进步当面跟她理论,证明她没看错人。
最后老太太向他们吐露了内心苦衷,原来,进步就是通过她才进厂的。由于他父亲常怀宇上了有关部门黑名单,他又耳聋,没有单位愿意收他。进步的母亲万般无奈才求了老太太,她担着政治风险费尽口舌打消厂领导的顾虑,才让进步进厂的。
秉昆三人无话可说,德宝在沉默中憋出一句话:“好人误会好人,是好的误会。”
这话把老太太逗乐了,她要他们把常进步关照好,不能被人欺负,不能在工作中受伤。他们保证绝对不会让她担心的事发生。
“五一”到了,秉昆三人很是出了一次风头,节目相当精彩。
他们送了十几张关系票给国庆和赶超,吴倩和于虹(应该是赶超的表妹)肯定来,国庆和赶超还动员木材厂的几个青年组成“亲友团”前来捧场。这效果是杠杠的,别人看到不是酱油的观众都这么给力,以为节目的客观效果,也跟着鼓掌、喝彩和笑。
从众效应在当年比如今更是一种普遍现象。如今一个在什么事上并不从众,往往还被欣赏地视为特立独行。当年可不是这样,那可能被别人反感甚至讨厌。(这可以算是社会进步和人的认识提高了吧)
客观说,秉昆他们的节目是不错的。领导们满意它在政治思想上的正确性,一般观众满足的是它的娱乐性。
最后评物结果是《小快板挑战大提琴》(节目名称与前面有一字之差)获二等奖第一名。因为有两个节目并列一等奖,二等奖第一名相当于总的第三名。老太太很满意,对于那些质疑节目获得这么好的名次是她活动的结果,她一点都不生气,还说:“我活动活动怎么了?别人想活动也得有那种能力,也得评委们买账吧?能者多劳嘛!为了厂里的一份荣誉,活动有理。有能力不活动,那简直该打!”(老太太,您这么皮,老马知道吗?放现在这么说我觉得很劲,但当时您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啊!)
五月中旬,厂里宣布,吕川调到味精车间当一班班长,德宝调酱油车间当二班副班长,秉昆准备接班当推销员。还有,唐向阳在秉昆真正当推销员后当出渣房的班长。
他们三个,也包括唐向阳都在工作上被信任了,这就是进步。德宝和吕川都不知道当推销员是老太太对秉昆的偏向,包括秉昆自己也不知道当推销员有多么的好。最后还是老太太以名人效应为理由把话说得不留余地(秉昆已经两次被不同领导说得不留余地了),他才默认厂里的决定。
总算把这一章凑完了,在那个时候,大多数青年是单纯的人(如龚宾),也是很会为别人着想的(秉昆犹豫自己不干推销员,留在出渣房会影响唐向阳被信任)。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是艰苦的,甚至活着都是可怕的,但由于有秉昆他们这样的人和事在,人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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