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

在一个朋友家玩，他说，人生就是享受这样的一个过程，诚哉斯言！无论这个“过程”是好是坏，都是财富，认真享受就好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这个“过程”也是千差万别。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蜜缸里，到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在蜜缸里；有些人一出生就在苦海里挣扎，到死时尚未上岸。

杜甫在唐代的评价一般般，但后来的人们对他的评价很高，赋予他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之称号。他的《三吏》、《三别》描述的生活之苦扑面而来，至今记得《石壕吏》里面那句话：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几千年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便是“人吃人”的社会，老百姓的生活之苦，人生过程之艰难，真是一言难尽，一把辛酸泪。所以，张养浩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人生一世 草生一秋，可见这个“过程”既苦又短暂，无非是在人世吃很多苦，吃完了便走了，走一遭而已。

楼下有两个卖水果的门店，互相挨着。其中一个店每天至少经营到晩上十二点左右，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钟准时开门；另一个店干脆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我每次半夜醒来，便到窗户前瞧一瞧，很惊讶，那个店一直亮着灯，桔红色的长方形的遮阳雨伞在灯光的映衬下，更红更亮了，颇有大海上的导航灯塔或一巨大的映山红之味道。为赚几个小钱，也是拼了，苦不苦呢？苦！比起这个小店主人，我半夜爬起来读书写作根本不算什么了。

祖母是辛亥革命那年出生，八月份（农历）。她二十一岁守寡，一守便是六十五年（到八十六岁去世），苦不苦呢？苦！在解放前靠当佣人维持生计，到解放后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后来儿孙满堂，倒是享受了天伦之乐。但是，无论如何，在后来的漫漫人生路上，缺少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当是人生的大不幸。国人吃苦太多，吃麻木了，基因里全是“吃苦耐劳”的因子，不太讲究“爱与被爱”，其实是扭曲了人生。一个人，倘若有“爱与被爱”，无论生活怎样，喝杯水也是甜的，不至于太悲苦。

很多时候，做梦梦见祖母在冬日的深夜还在弄纺车，昏黄的煤油光下，“吱吱呀呀”的纺车声，仿佛在诉说着几十年来满腹的心事和心酸；小巧的身影倒映在墙上，那份孤独与寂寞，正好契合了柳宗元的“独钓寒江雪”的意境。此时此刻，多么想就“纺车”这个物象写一首诗，纪念苦难的祖母，可惜没那个才华。

朋友笑着说，马上就六十岁了，还是不懂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个没办法，即便一百岁也还是不懂事，越老越糊涂[呲牙][呲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因为愚蠢，所以人情世故总是差强人意，故写文章也是不如人意，写了几年还在原地踏步踏。生成的相，晒成的酱呀！他怕我“难过”，又自我解嘲地说，也没什么！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倘若发生世界核战，大家都完蛋了，文章好与不好又有什么意义？（不是希望发生核战争，没有这个意思。虽然对人生，对这个世界，对自己有诸多不满，但仍然希望别人好好地活下去[呲牙][呲牙]但是，因为存在战争贩子，存在鹰一样凶残的疯狂的唯我独尊的眼睛，总想扔出杀手锏震慑震慑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倒是存在这种毁灭人类，毁灭地球，从头再来的极大可能……）呵呵，这个倒是真的。

说到“走一遭而已”，个体也有许多的区别。即便是苦涩，有人乐观，吃糠粑粑也“津津有味”，苦中作乐；有人悲观，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沉沦下去。还是乐观一点罢！小舟从此逝 ，江海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