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坐上火车是在九岁那年的夏天。堂哥和嫂子吵架,闹得很凶,说是非离婚不可,我当时感觉没啥大不了,不过是两个人不在一张床上睡罢了。但是三娘苦瓜似的表情告诉我事情很严重,由于农忙,家家都离不开人,于是光着腚正在河里狗刨的我就被三叔抓去了,他担心三娘途中被人贩子拐走,就让家族里比较有文化的我陪同,就这样我和三娘踏上了去上海的旅程。
走得过于匆忙,直到坐上火车,我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的蓝色裤衩的裆部烂了一个洞,足有两指宽,一想到我要去的是大城市上海,那可是灯的世界,光的海洋,我只能把双腿夹得更紧了。上火车时我是被三叔连行李带人一起塞进车门的,列车员也没注意到有一个小东西溜了进去,当我和三娘正为少买了一张票而高兴时,发现乘务员正从后面挨个检票,三娘让我赶紧到厕所里躲着,还没等动身,就看见三个逃票的同志正被乘务员从厕所往外赶,灰溜溜地补票去了。我看这个方法行不通了,然后灵机一动,钻到了座椅下面,谁承想对面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先乘务员一步到达,就这样我先被扫帚扫到了脸,又被扫到了肚子,阿姨察觉出不对劲,俯身往座椅下瞅,然后发出了一声让我至今还记忆犹新的惨叫,“我滴天老爷,这底下有个小孩,有个小孩,”众目睽睽之下,我就这样被扫地阿姨和乘务员一起拖了出来。
随后我被带去量身高,三娘冲我使了使眼神,用手比划了两下,我立马领会到,她是让我在量的时候往下蹲一点,我刚准备蹲就想到了裤裆的事儿,于是双腿紧闭站得异常挺拔,“一米一七,不需要补票,回去吧”,我听到这句话险些流下激动的泪水,早知道有量身高这环节,我也不用遭那么多罪了。
到站以后,我和三娘牵着手,抱着行李涌进巨大的人流。我早在课本上就得知上海是个不夜城,出了车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三娘也被吓到了,三娘一直在嘴里叨咕,这一夜得交多少电费。我和三娘在车站的广场上靠着花坛坐着,像两个逃荒的,快到半夜堂哥才找到我们。从第二天开始,三娘就开始了她的苦劝,一天下来劝说未果,于是就使出了杀手锏,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哭,一直哭到半夜,不吃饭光喝水,屋子里每天哭哭啼啼,就剩下我自己没人管,我刚去南边的公厕上完厕所,再去的时候又找不到了,最后发现公厕在北边,每天晕头转向,非常郁闷。三娘不辱使命,在长达五天的痛哭之后,堂哥实在受不了了,他向三娘发誓,以后再也不提离婚的事了,堂哥告诉三娘倘若她再哭一声,自己就一头撞死,不活了。三娘立马住了嘴,她让堂哥把饭端来,刚吃饱擦完嘴,三娘说,“我们明天就走”。
这是十几年的夏天发生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忍俊不禁,记得当时回到家,小伙伴问我上海的东方明珠塔有多高,我哪去过东方明珠,还不好意思承认,就随口说了句,“三千多米”。多年以后小伙伴在上海打工,给我来了个电话,“妈的,我一直以为东方明珠真的三千多米”,我在电话这头笑得直不起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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