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族的诗歌传统极为深厚,金、元等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后,受汉文化的影响的文人武将也喜欢作诗词,有的人取得了极高的成就,比如萨都剌、比如贯云石。
萨都剌出生于雁门(今山西代县),一说生于江苏镇江,一生多在南方为官。他诗词皆佳,善绘画,精书法,人称“雁门才子”,留有诗词800多篇,其中不少深沉之作。
今天只说贯云石。
1314年秋天,贯云石辞官游历途经梁山泊,遇到一渔翁织芦花为被。老贯喜欢芦花被的洁白清纯,也被渔人的清雅所感染,就说:“我用锦被(一说绸缎)和你换芦花被如何啊?”渔翁见他似不一般,就说:“你既然喜欢,就别提什么锦被了,写一首诗来换吧。”老贯当即赋诗一首,渔翁将芦花被相赠。
这首诗就是后来在诗坛享盛誉的《芦花被》:
采得芦花不涴尘,
绿蓑聊复籍为茵。
西风刮梦秋无际,
夜月生香雪满身。
毛骨已随天地老,
声名不让古今贫。
青绫莫为鸳鸯妒,
欸乃声中别有春。
在古人的咏物诗里,《芦花被》算是上乘之作,比兴自然,联想丰富,意境高远。“西风刮梦秋无际,夜月生香雪满身”,前一句高阔,后一句舒雅,笔力直追唐人。全诗咏的是芦花被,但诗人无视功名、淡泊利禄的操守已跃然纸上。
《芦花被》诗连同贯云石以诗换被的轶事,在当时及后来的文人中广为传播,这首诗的摹写、仿效之作不断,成为诗歌史上的一个奇观。
《蒲剑》是贯云石的另一首七律:
三尺青青古太阿,
舞风斫碎一川波。
长桥有影蛟龙惧,
流水无声日夜磨。
两岸带烟生杀气,
五更弹雨和渔歌。
秋来只恐西风恶,
销尽锋棱恨转多。
这也是首咏物诗,借蒲剑直刺世道之污浊。菖蒲的叶子形如剑,古时习俗,五月初五把蒲剑悬于门上,可辟邪。诗人眼里,蒲剑就如春秋时期的太阿宝剑,杀气生,蛟龙惧。雨滴蒲剑,又如琴瑟,夜晚伴着渔歌唱和。可惜,无情的秋风起,菖蒲凋零,蒲剑剑锋不再,留下无尽的遗憾。其中“两岸带烟生杀气,五更弹雨和渔歌”两句之精彩,在咏物诗里不多见。
贯云石的小诗不多,但耐读,比如《思亲》:
天涯芳草亦婆娑,
三釜凄凉奈我何。
细较十年衣上泪,
不如慈母线痕多。
天涯芳草,随风舞动,形单影只。但芳草尚能相依相偎,想想自己奔波于仕途,与母亲天各一方,心下难免凄凉(“三釜”是低级官员的俸禄,一釜为六斗四升米,后比喻做官)。
十载相隔,十年思念,慈母缝制的衣服满含着爱与惦念,也沾满自己思母之泪。但沾衣之泪再多,也多不过慈母缝衣的针脚与线痕。“细较十年衣上泪,不如慈母线痕多”,虽是由孟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化来,但更深切。
再如《题陈北山扇五首》
其二:
红旭如铅海上来,
苍苍烟雾小蓬莱。
东风昨夜醇如酒,
吹得桃花满树开。
其五:
功成不用服丹砂,
笑指云霞总是家。
清晓山中三尺雪,
道人神气是梅花。
潇洒!
贯云石,原名“小云石海涯”,元代诗人、散曲作家,出身高昌畏兀儿(唐朝时称回鹘)贵胄,祖父官至宰相。贯云石为人豪爽豁达,一生淡薄,仅短暂为官,荫袭的爵位也让给了弟弟,辞官后隐于杭州一带,卖药为生,自号“芦花道人”。他醉心文学创作,名声极盛,他的诗豪放飘逸,散曲及所创曲调传浙江杨氏,后称“海盐腔”,流传至明代,为昆曲之先声之一。
贯云石的诗,我最喜欢七律,录两首作此文结尾:
秋江感
澄净秋江一舸轻,
不堪踪迹乐平生。
西风两鬓山河在,
落日满船鸿雁声。
村酒尚存黄阁醉,
短檠犹照玉关情。
料应今夜怀乡梦,
残月萧萧月二更。
神州寄友
沧海茫茫叙远音,
何人不发故乡吟。
十年故旧三生梦,
万里乾坤一寸心。
秋水夜看灯下剑,
春风时鼓壁间琴。
迩来自愧头尤黑,
赢得人呼小翰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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