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巍峨的山脉在祖国西南铺陈开来仿佛一行行古老的诗,中间零星点缀着几个人类的聚落,它们是诗行中的句点,云贵高原上的人们就生活在这一个个小小的句点中,一辈子也走不出大山的节奏。
北方的山看惯了千百年间的金戈铁马变得苍凉肃穆,沿海的山阅尽了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变得精巧玲珑,雪域高原的山在一代代信徒的顶礼膜拜中屹立得高洁而神圣,天府之国的山在一群群游子的抚膺长叹中横亘得冷酷而庄严。而云南的山峰,除却少数几座的名字被如织的游人带往远方,剩下的都在沉默着,没有王侯将相为它们加冕,也没有文人墨客为它们题咏,有的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它们只是无声地在高原上伸展纵横,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切割得支离破碎,这片土地上那些本该恢弘壮丽的史诗最终也在群山环抱之中被粉碎成了一首首清脆悠扬的民歌。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无数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出就被埋葬在了这茫茫群山之中,但它们的余韵还在山间久久盘桓,远远看去,山峰被它们染成了一种略带灰色调的绿。
如果将这种独特的绿放大,就能看到这些山上默默生长的树。这些树木恰如一千多年前庾开府《枯树赋》中所描写的那样,“拳曲拥肿,盘坳反覆。熊彪顾盼,鱼龙起伏。节竖山连,文横水蹙。匠石惊视,公输炫目。”只是庾信笔下的那些树终究免不了被砍伐雕镌,失去生意的命运,这里的树木却在大山的保护之下得以自由生长,在莽苍深邃之中“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云南山间的树木大多四季常青,高原上的人们就在这些华盖之下开辟着自己的家园。层层叠叠的山系包围出一个个盆地,刻画出一条条河谷,为这里的人们提供了温暖湿润的庇护所,却也以一种不可置疑的姿态切断了聚落之间的交流通道,这使得高原上的许多人就像这山上的大树一样保留了一种原始的自然风貌,历史的纷纷扰扰没有能在这里留下过多的痕迹。
巍峨的群山当然也无法阻挡工业文明高歌猛进的脚步,时至今日高原上那些星罗棋布的人类聚落早已不像多年前那么孤独,越来越多的人走出了这片崇山峻岭,大西南这片褶皱的土地以一种越来越快的速度汇入历史的大乐章之中。只是我们今天的技术手段能破除大山的封锁与阻隔,却无法消除大山沉重的引力。许多在外的云南人喜欢自称“家乡宝”,大概就是因为大千世界的种种风云变幻让人目不暇接之时,这些默默无闻的群山能够给人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也正是在这种时候这片高原上的大山对人的引力变得格外强大。千年前庾信写《枯树赋》的时候已是“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采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这位风流儒雅,海内知名的才子只能在遥远的北方望着永远回不去的江南,而高原上的人们因着群山的环抱还能拥有一个可触可感可达的故乡,这不能不说是自然的一大馈赠。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任何一片土地都会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人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或许对于这片高原上的人来说,大山灰绿的色调就成了人生的底色,大山无言的诉说就成了心弦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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