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海的黄昏

《王四海的黄昏》一文虽写的是普通的民间故事，但人物、环境和情节都颇有古典游侠小说的味道。主人公王四海是一个跑江湖的卖艺者，是在“秦琼卖马下山东”后“访宾朋”来了，并且住在“五湖居”应了“五湖四海”的典故，他的出场带有一些微妙的偶然与巧合，在其他人的眼里，他的身份是新奇的。其人物性格同样具有游侠身上的豪放、热情与真诚。但他并非真正的侠，他的“绝艺”和膏药只是作为一名卖艺者谋生的手段，王四海其实仅仅是一个努力讨生活的小人物。小说的女主人公名叫貂蝉，长得俊俏，是五湖居的老板娘。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吕布”王四海看上了貂蝉，并为她打破卖艺的规矩，甚至离开一同卖艺的兄弟姐妹，最终守在她的身边。情节并没有曲折之处，套用英雄与美人的故事，讲述了小人物的一段平凡而又普通的爱情。

汪曾祺便是在这种平淡的叙述中慢慢地体味复杂的人性，好像是碾坊的主人，将故事一圈一圈地碾开，磨成汁或是粉，供人细细地咀嚼其中的深味。他将人物的主体性独立于作家之外，读者从人物身上看不到作者强烈的情感色彩，使读者的能动性自由发挥，完成对人物的一种构建从而达到对自我的一种认知。王四海爱貂蝉，并且为她付出许多，这种牺牲式的爱情形态，其本质是纯洁而又热烈的，不妨碍爱情的神圣，但其结局却并不一定能够完满。小说最后“王四海站起来，沿着承志河，漫无目的地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夕阳在中国的意象中有迟暮之意，王四海是以一个“英雄”的形象出场的，而他最后的结局却又有一种英雄迟暮之感。走江湖的王四海，他的内心世界是难以凭一间膏药店就能够填满的，对貂蝉的热烈的爱最终也因为时间的消磨渐渐归于平淡，当时放弃的友情与理想便在黄昏之时百无聊赖之际一点点地侵蚀着他，而他却无能为力。生活是温情的也是残忍的，像一把抹了蜜的刀，是甜还是痛？

都说汪曾祺是一个温情的作家，但我认为汪曾祺的温情背后其实是对生活苦痛的一种挑战，他用诗意平淡的语言，描摹生动的风俗，绘出如画的场景，却道出人性最无奈的部分。所谓 “人道主义者”的在我看来，内质上是一种以反抗的精神去暴露人性而依然歌颂人性的勇者，汪曾祺的可贵就在于他看透苦难之后依然对生活抱有善意，以一种温和的姿态与其对抗乃至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