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策兰还原策兰 金弢
———与王家新商榷
广西文化圈传来消息,3月18日“特邀著名诗人、翻译家、评论家,《灰烬的光辉:保罗·策兰诗选》译者王家新举办主题为‘策兰与我们这个时代的诗歌’线上语音分享会活动。···王家新表示,他对策兰的阅读、研究和翻译已经持续了三十余年,其诗歌精神基因已渗透进血液和骨子里。”
无独有偶,我即而读到另一条网讯,发言人网名为:羊角匕首。他引用网友刺客草鱼的话,称王家新译策兰是“一步一错,惨不忍睹”。刺客继续:“我本不愿意走到纠错这一步,不过,既然 《使策兰成为策兰》的作者出来指责刺客无凭无据,继而又调转矛头攻击其他策兰译者,这样牵连实在莫名其妙。” 羊角匕首在他的文章里得出结论:“——但刺客是箭无虚发”。
说来也巧,就这几天,几乎跟王家新在广西搞新书发行的同时,我所在的德国微信群 《欧华文学协会》,有群友挑起热议策兰的话题,我们作为七七年恢复高考后考入北外的德语生,读了本科又读研,我作为群内成员,加之又是策兰译者,遂责无旁贷地势必成为积极发言者。在此恕我向大家透露我当时发声的感慨:因笔者来德三十二年,为一家人的生计,创业二十二年,文学翻译无奈辍笔了三十年,一年多以来,才有时间再度关注文学。我的群里留言如是说:
拜群内文友垂阅!策兰诗作一首,十款迻译十个样!乘我等德语嫡传负笈远洋求学域外为养家糊口筚路蓝缕披星戴月为挣老马欧币无暇他顾全力拼搏几十年之隙,国内译界风起云涌天翻地覆变幻无穷旧景不再;众多译家德语单词目不识丁却为争夺 “策兰权威” 你死我活打得头破血流互不相让撕扯一团首尾不辨;网上针锋相对漫骂攻讦连篇累牍扑天盖地响彻云霄让人难以释怀。正值笔者金盆洗手解甲归田弃商从文重操旧业,遂搜来 “专家权威” 高译十篇,读之习之审之,偶见错谬各异,不一枚举,不禁教人茅塞顿开眼镜大跌唏嘘不已。群里大有业内同仁慧眼识真公理灼见。对弊译拙笔乞企学友学兄不吝雅正为谢!
说起译家王家新之大名,我已如雷贯耳,逾年有奇,就是缘于译策兰。笔者当时译完策兰后写有一篇翻译心得:《我译策兰》,谈了策兰文字的艰涩、隐晦,连众多德国人读之也觉得莫衷一是。我凭借几位译友同行的篮本为例证,泛泛而谈地细述了我的感受。不期今日译界风云再起,而王家新又著书立说,随之网络硝烟弥漫。出于好奇,也是为了学习进步,笔者就专程找来王译研之如下:
Todesfuge
(德文原文)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sie abends
wir trinken sie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sie nacht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5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er schreibt es und tritt vor das Haus und es blitzen die Sterne er pfeift seine Rüden herbei
er pfeift seine Juden hervor läßt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r Erde
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
10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wir trinken dich morgens und mittag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der schreibt
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15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wir schaufeln ein Grab in den
Lüft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Er ruft stecht tiefer ins Erdreich ihr einen ihr andern singet und spielt
er greift nach dem Eisen im Gurt er schwingts seine Augen sind blau
stecht tiefer die Spaten ihr einen ihr andern spielt weiter zum Tanz auf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20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Er ruft spielt süßer den Tod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25 er ruft streicht dunkler die Geigen dann steigt ihr als Rauch in die Luft
dann habt ihr ein Grab in den Wolken da liegt man nicht eng
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
wir trinken dich mittags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wir trinken dich abends und morgens wir trinken und trinken
30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sein Auge ist blau
er trifft dich mit bleierner Kugel er trifft dich genau
ein Mann wohnt im Haus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er hetzt seine Rüden auf uns er schenkt uns ein Grab in der Luft
er spielt mit den Schlangen und träumet der Tod ist ein Meister aus Deutschland
35 dein goldenes Haar Margarete
dein aschenes Haar Sulamith
文/金弢
《死亡赋格曲》原著以德语写就,风格独到,全文没有标点符号,在策兰的诗作中独树一帜。诗文笔触奇崛、选词择字颇具匠心,语句排列抑扬顿挫,彰明较著,读之音乐节奏感极强。我曾译出策兰《杏仁诗》,在披涉作者生平资料过程中知悉了《赋格曲》。策兰虽为著名德语诗人,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于北外读研修德语文学史时,策兰未受推举,所以对该作者我知之甚少。而眼下策兰则为国内广大读者所热爱。策兰诗篇,多有译介,版本浩繁,译文风格大相径庭,译者各执己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唯有亲自身体力行,方能参与评判。译文纰漏频出,纠其原因在于有些译者不谙德文,从英语转译,瑕疵难免,又时而以讹传讹。我等为学德语文学出身,具备从原文直接传译的优势,理应匹夫有责。策兰文风,用词浅显,寓意深刻,想象极具张力,耐人寻味,运用双关语是他的拿手好戏。译好策兰为匆匆跑街过巷者所不及。翻译学问,三易其稿不说,诗译更须斟字酌句,尤其涉足策兰。译海无涯,即便己出得意之作,可点窜之隙,终未结了。在此谨以敝文,不忌显丑彰陋,乞企抛转引玉。
现在让我们对照原文一起拜读王家新的翻译:
王家新 译
《死亡赋格》 【德】保罗•策兰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傍晚喝
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我们在空中掘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
他写道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
他写着步出门外而群星照耀着他
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狼狗
他打着呼哨唤出他的犹太人在地上让他们掘个坟墓
他命令我们开始表演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早上喝正午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
他写道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发头发呀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我们在风中掘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他叫道朝地里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你们另一些唱呀表演呀
他抓起腰带上的枪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用你们的铁锹你们
另一些继续给我跳舞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正午喝早上喝我们在傍晚喝
我们喝呀我们喝你
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你的金色头发呀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他玩着蛇
他叫道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
他叫道更低沉一些拉你们的琴然后你们就会化为烟雾升向空中
然后在云彩里你们就有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在夜里喝
我们在正午喝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
我们在傍晚喝我们在早上喝我们喝你
死亡是一位从德国莱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他用子弹射你他射得很准
住在那屋里的人你的金发头发呀玛格丽特
他派出他的狼狗扑向我们他赠给我们一个空中的坟墓
他玩着蛇做着美梦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你的金色头发玛格丽特
你的灰色头发苏拉米斯
文/金弢
一、王在译文篇首如是写到: 《死亡赋格》 【德】保罗•策兰: 这里用了【德】作为国籍,这种写法我是第一次读到。通常我们学德语专业的只称策兰是德语作家,因其出生的故乡,历经历史的变迁国籍的归属也几度变更,所以我认为此种提法不妥;
二、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傍晚喝: “Milch” 译成了“牛奶‘’,但从原文上下看不出是否牛的奶,亦无交代可循。可以喝的奶很多,此外还有羊奶、马奶、驼奶等等,更何况在纳粹集中营里。译成 “牛奶” 有嫌望文生意,失却尊重原文; 还有第一行里的 “sie” 没有翻出来,这不是作者的随意,策兰在此用了 “它” 字,这表明着作者叙事的角度,意示作者此刻还在跟读者对话,议论着 “黑奶”。读者请注意下文作者视角的转变;
三、我们在空中掘一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坟” 与 “墓” 之间有别,在于“墓” (Grabstätte) 要正规得多,而 “坟” 是随意而筑,所以有 “荒郊野坟”一说。在此是指集中营里的囚犯在为自己挖坟穴,倘若用了 ”墓“ 字,不免多少成了无稽之谈;
四、住在那屋里的男人他玩着蛇他写: 在这里如果取第一词义,把 “Schlangen” 按常情译成了“蛇",则文理不通。 这样译,既会让大意的读者受误导,又让细心的读者大惑不解。 “Schlangen” 一词在这里没有影射的意思、不是寓意,而只是一词多意的实意词,德语中不存在 “mit den Schlangen spielen” 这么一条成语,不象 “mit dem Feuer spielen” (“玩火自焚”) 是一成语,有引伸的意思。就象碰上有人见了“Fleischwolf ”一词,缘文生意,理解成吃肉的狼一样,则会贻笑大方。
对这一词语笔者作了较为深入的考证核实,查阅了近八种词典,也参考了十种译本,如:王家新、钱春绮、吴建广、北岛、芮虎、孟明、张崇殷、伊沙、老G、煜烟等的,恕不一枚举,无一不都译成了第一意思,悉数翻成了 “蛇”,连英文的汉伯格也译成了 “vipers” (蝰蛇)。翻译时我心生疑云,很难想象、也很不愿意相信这个纳粹军官会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随意枪击犹太囚犯时,一边写信,怎么莫名其妙地突然玩起蛇来了?!我揣测 “Schlangen” 在此必有别的意思。果不其然,我在查阅第七种德解词典时发现,词典名为 “Mackensen”,927页 ,发现 “Schlangen” 的其中一条意思,德语注释为 “Fesselkette”,中文意为 “锁链”。因“Schlangen” 作此词意解时为较常用的口语,而 “Fesselkette” 意指正经的锁链,要大,小说《红岩》里成钢戴的就是 Fesselkette,那是”千年的锁链“;并且在作 “链条” 解时,只能用复数,意指无数个链环。是时,那个纳粹军官一边写着信,手里拿着一副手铐,把玩着连接两只手铐的铁链!这种考证的发现,避免了我作为译者或将留下的缺憾。如果有人是从英语转译,那么汉伯格一舛错,他身后的中文译者如数地跟着错了,很遗憾。就此译点,汉伯格无形中扮演了 “罪魁祸首” 的角色,成了误人子弟;
五、他写道当黄昏降临到德国你的金色发头发呀玛格丽特: 原文,der schreibt wenn es dunkelt nach Deutschland … , 其中 “wenn es dunkelt”,是插入语 ,去掉插入语,就意为:他在往德国或给德国写信。在此译者译成:当黄昏降临到德国……,殊不知这里的 “nach” 是修饰写信,与天黑无关;
六、他写着步出门外而群星照耀着他: 这里的 “星星” 不是天上的星星,而是那军官开枪时枪口闪出的星光,作者欲以此表明纳粹在杀人;
七、他命令我们开始表演跳舞: 原文是:er befiehlt uns spielt auf nun zum Tanz。这首诗的特点是全文没有标点符号,对作品的理解只能根据上下文或通过变位变格的语法现象来获取,形同我们读古书。如加上正规的标点将是: er befiehlt uns:“Spielt auf nun zum Tanz”,其中含有祈使句。而汉伯格把第二个动词(spielt)译成了英语的不定式,这是错的。汉伯格会德语,他应该明白, 把这种变位形式理解成不定式在德语的语法中是讲不通的,并且因此把直接对话的格式也改掉了;王家新从英语转译,就必错无疑了;
八、清晨的黑色牛奶我们夜里喝: 原文里有 “dich” 这个人称代词:Schwarze Milch der Frühe wir trinken dich nachts,但在王的译文里消失了,就象诗文第一句里没有译出 “sie” 那样; 更重要的是作者的匠意就此被抹去了。从开头的 “把它喝” 到了这里变成了 “把你喝”,作者的视角从跟人对话变成了跟 “奶” 的对话,这表明境况恶变的过程,在每况愈下。策兰写诗,文字虽浅显,但刻意极深。这种恶劣的场景、这种非人的生存环境,读者由此可见一斑,这也是策兰作品的精湛之处,正是他独具匠心所在;
九、你的灰色头发呀苏拉米斯我们在风中掘个坟墓躺在那里不拥挤: 原文里的 “in den Lüften” 与 “风” 无关,指的 “空中”、“空间”,而且作者用了复数,影射死者之多,平面的空间是不够用了,必须是立体的,必须是三维空间,复数以显空间之阔;
十、他叫道朝地里更深地挖呀你们这些人你们另一些唱呀表演呀: 此行例同第七条,然王译并没有体现这一祈使句式。在德语里,第二人称的祈使句可以略去人称代词,由动词变位体现,但中文里必须要有代词,否则文法不清,容易误会。加之通过这种简体称谓的使用,作者旨在揭露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是何等地不被人尊重,不被人当人看 。德语的简体运用范围,要么彼此亲密无间,要么对陌生人表示无礼、蔑视;失去了祈使句,作者的意图又被剥去了一层;
十一、他抓起腰带上的枪他挥舞着它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原文中眼睛是用了复数,是在强调,这又是作者的蓄意,必须用 “双” 来描写以凸显 “复数”,但从王译里看不出这种复数的强调;又之该译点于此专门作为一个话题提出来,是为赞赏作者对德语精彩地运用及对人对事细致入微的观察,在后文,蓝眼睛将再次出现,请读者关注。这种细腻入神的描写正意味着作者极深邃的用心良苦,但在多种译本里都被忽略了,作者的用意丧失殆尽,原文的喻义读者得不到传达,这又是何等无奈的纰缪;———描写举起手枪来射击的动作用了 “schwingen”,表达的是动作娴熟、麻利,杀人毫无顾虑,杀人不眨眼,是个杀人的老手、惯家。是 “甩起” ,不是慢悠悠地举起,势如 “牛仔拔枪”,神速。王译用了“挥舞”,为用词不当,作态已面目全非,因为这里指的不是 “刀” 或 “剑”,尽管词典给了这个释意;
十二、他叫道把死亡演奏得更甜蜜些死亡是从德国来的大师: 在此把 “Meister” 直接译成 “大师“ ,我无法苟同。“大师”一词在中文里是绝对的褒义,没有偏差的余地。若用别意,诸如讽刺,就得加上引号,而原文不带引号。再者,“Meister” 德语中也可以理解成普通的 “师傅”,而在特定的场合还具有几层挖苦嘲讽的意思。大师有工匠的匠心,是行家,但行家不一定拥有大师的操守。只有德才兼备的人物、艺术家、语言学家等才能堪称 “大师”,为人中之龙。纳粹是死亡制造者,作者于此旨在揭露讽刺纳粹对犹太人的挖空心思、手段百出、别出心裁、绞尽脑汁地不惜发明出新各种绝技、绝招杀人,诸如 “焚尸炉”、“毒气室” ,对犹太人实行快、多、惨,灭绝性地大屠杀,就手段、技能而言,不愧为行家、专家、首屈一指,况且这个民族本来就巧于工匠,且又杀人如麻,擢发难数,他们是杀人的行家里手、杀人的“大惯家”,然而就道义而言却是怙恶无比、亘古未有、惨绝人寰,译成 “大师” 正好语意相悖; 行家是中性的,老手可以是褒义的,鲁迅说列宁是革命的老手;“惯家”则是业内里手,只是贬义的,现在用的较多的是:惯偷、惯犯、惯匪等; 此外,在德语里,“Meister” 有多种意思截然相反的成语,例如:“der rote(红色) Meister”,意为 “Henker”(刽子手);“Meister Urian” 意为 “Teufel” (魔鬼), “Urian” 意思是:“Teufel、unliebsamer Gast”(魔鬼、不受欢迎的客人)。读者可以想象,当年德国入侵波兰,设立占地 40 平方公里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他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正是波兰人的 “Urian” 吗 ?!这么一查实,可见作者的用词是何等的绝伦、无与为比。作者才是一位大师呢,是一位当之无愧的语言大师!
十三、他玩着蛇做着美梦死亡是一位从德国来的大师: "träumen" 这里没有做梦的意思,德语版解释为:"versonnen, zerstreut", 是 ”träumen“ 一词的另外意思,既 “神不守舍”、 “想入非非”。在此我们眼前出现了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一面是唱歌、跳舞、演奏、金发姑娘、蓝眼睛;另一面是手枪、射击、猎犬、手铐、坟穴、灰发姑娘(喻意悲哀、痛苦)。作者用别具一格的比照,揭穿纳粹德国怎样虚伪地通过貌似祥和、人道的假象干着杀人不眨眼的勾当;金发少女(Blondine,典型的德国姑娘)象征着美丽、光明、天真、白璧无瑕;清澈见底的蓝眼睛,楚楚动人、清白无辜,纳粹德国又是怎样试图来美化自己,洗雪自己的罪恶;再有白天和黑夜的对比,在做绝坏事的白天过后,在“夜幕降临时” 他们扮演起可心的情人角色,想起了“金发玛格蕾特” 要 “往德国写封信” ,残忍和虚假顿时暴露无遗。再之,作者于此非常巧妙地运用了双关语 “Schlangen” ,一读到这个词,读者就会联想到 "狠毒"、 “罪恶”,而 “Schlangen” 又寓意锁链,象征着武力,影射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迫害、玩火自焚——发动战争,入侵波兰;又正 “想入非非”,觊觎苏联;
十四、死亡是一位从德国莱的大师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这里作者把眼睛用了单数,故意跟先前的复数相对,为凸显此意,应译成 “他只”(请参考十一)。作者现在只能看到一只蓝光闪闪的眼睛了,为什么?因为纳粹军官在举枪瞄准,正在杀人!策兰就是这样,通过一个单复数、一个标点符号、一个字母的大小写,道出深层的涵义,如:“滑向那些陶罐”,“锤子在你沉默的钟架里自由飞舞”,“陶罐”、“锤子” 一旦成了复数就意味着数不清的死者、如海的冤魂。
《死亡赋格曲》 作者 保罗•策兰
金 弢 译
清晨的黑奶我们晚上把它喝
我们中午早上把它喝我们夜里把它喝
我们喝又喝
我们在空中挖坟穴躺在里面不拥挤
5 屋里住着一男子玩着铐链在写信
夜幕降临时他往德国写封信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写着来到屋子前那些星星在闪烁他吹口哨唤猎犬
他吹口哨唤过犹太人让在地里挖坟穴
他对我们发号施令你们现在伴奏加跳舞
10 清晨的黑奶我们夜里把你喝
我们早上中午把你喝我们晚上把你喝
我们喝又喝
屋里住着一男子玩着铐链在写信
夜幕降临时他往德国写封信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15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我们在空中挖坟穴躺在里面不拥挤
他嚷道你们再往深处挖你们这群你们那群唱歌加伴奏
他从腰带抓起枪将它甩起他双眼睛蓝又蓝
你们的铁锹再往深处铲你们这群你们那群继续伴奏加跳舞
清晨的黑奶我们夜里把你喝
20 我们中午早上把你喝我们晚上把你喝
我们喝又喝
屋里住着一男子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他在玩铐链
他嚷道你们把死亡奏得再甜美死亡是德国的大惯家
25 他嚷道你们把提琴奏得更沉郁你们紧接烟飞而气散
你们云里的坟穴呀躺在里面不拥挤
清晨的黑奶我们夜里把你喝
我们中午把你喝死亡是德国的大惯家
我们晚上早上把你喝我们喝又喝
30死亡是德国的大惯家他只眼睛蓝又蓝
他的铅弹打中你丝毫不偏离
屋里住着一男子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他放猎犬咬我们馈赠我们空中一个坟
他玩着铐链想入非非死亡是德国的大惯家
35 你那金发玛格蕾特
你那灰发苏拉密兹
又: 策兰的语言太晦涩,就是会德文,也是十有八九看不懂。如若有人要我给出一衷告,我会说:不懂德语的最好别碰策兰,因为策兰不一样。
2021年4月1日 德国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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