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时刻

暮色又一次降临。

阴天，暮色尤其浓重。像烟雨江南，像秋水长天。想起从前在农村时这种时刻的情景。爸和妈在地里或果树园里干活，有时候我先回家，把土豆洗好，用玻璃片剥去上面一层近乎透明的皮，芸豆也洗好，妈回来就准备炖土豆芸豆了。木柴在锅底呼呼地燃烧，锅盖上面断断续续的有热气升腾上来，热腾腾地挤满了厨房的空间，很快又传到院子里，土豆芸豆的香味混在一起。邻居见面互相询问，晚上做什么好吃的？孩子们东西院子跑来跑去，鸡叫，狗吠，犁地回来的黄牛哞哞直叫，把黄昏的乡村叫得红红火火。

袅袅的炊烟在烟囱上缓缓升起，淡淡的，像云，像雾，村子里的几缕炊烟很快汇聚一起，在村子上空盘旋缠绕。芳香的草木灰味，炊烟味道，以及邻居们饭菜的香再次汇合。土豆炖芸豆，韭菜炒鸡蛋，烀苞米，蒸茄子，小葱蘸大酱。氤氲的香味穿越时空直抵我此时的心境，想起从前的一幕幕情景，忽然落泪。

这些场景持久而执著地盘桓在我的脑海里，对它们的念念不忘成了一直以来心底留存的最温柔的记忆。

妈走了，去了那个我最终也会去的地方。

对故乡的回忆，可能是每个人心底珍存的温暖吧。

是谁对我说，喜欢闻乡村木柴燃烧过后那种草木灰的味道？

嗯，都远去了。

我也将慢慢老去。直至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黄昏令我惶恐不安。终结的很多，渐次挣扎。一只蝉无数次冲向玻璃窗，无数次失败，像堂吉诃德。更像此时凄惶不安的我。

山口百惠的《苍茫时刻》，如今你在哪里？大岛幸子，光夫，遥远的回忆。

走过的日子，似乎都无足重轻，黄昏里恍恍惚惚的印象总是离不开故乡的风景，妈喊我收拾桌子准备吃饭，爸让我去地里拔草。弟弟妹妹让我帮他们洗衣服，爷爷奶奶叫着我的小名，记忆里还是那么亲切。它们像一束鲜花，总是在生命最深处慰籍我孤寂的灵魂，让我平静，让我落泪。

中暑晕倒那一刻，可能和人临近死亡的感觉差不多吧。意识模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什么都不存在了……周围没有人，不知道晕了多久，我醒过来。

想哭的心情肆无忌惮。

我的苍茫时刻。我的黄昏。我的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