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往事——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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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叫我作家,因为我喜欢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其实写的并不算好,“作家”二字在我听来更多的是一种调侃。我的朋友很多,朋友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交集,但有一位是个例外。因为如果她讲给我的事是真的,那她就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我不敢让朋友们太靠近她。如果她讲给我的事是她编的,那她也仍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我也仍然不敢让朋友们太靠近她。
她叫祁玉,是个不折不扣美丽到极致的女人。我们认识的那天是2014年农历七月十五,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半左右,地点在北大河北岸,靠近大法幢寺的地方。
那天下午,马一鸣的前妻来果园山庄找我。那时候我为了图僻静,把公司开在了那里。“前妻”的说法放在当时也并不准确,因为他们那时还没有离婚。
梅子来的时候是哭着的,严格的来说因该算是抽泣着的。因为她只有眼泪,没有哭声。她说她不想和马一鸣过了,说马一鸣婚前婚后是两个人。身为马一鸣的朋友,我自然得好好开导,于是从他们订婚时为了聘礼不痛快的事说起,再说到酒席不痛快、典礼不痛快、闹洞房不痛快、蜜月不痛快,然后就是马一鸣不干家务、不讲卫生、爱玩游戏、喜欢抽烟、经常加班之类的,最后又说到了婆媳关系的事、照顾孩子的事、两口子花钱的事。那叫一个乱,那叫一锅粥。
我最怕和结了婚的女人聊家庭生活。因为甭管多久都不要试图聊清楚哪怕一件事情,往往都是前一句明明说的“城墙拐子”后一句就成了“胳膊肘子”。所以从梅子四点钟进了我的办公室开始,我就不断告诫自己“打叠精神、戒急用忍。”
聊到下午六七点钟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甭管怎么开导,总有新的问题蹦出来,让我疲于应付。眼瞅着第二包烟也快告罄,我就开始琢磨,你不是不喜欢闻烟味吗?我这都抽了三十几根了,你怎么没提出要走呢?看着她银牙跳动、红唇闪烁、芍药拢烟、梨花带雨,隔着烟雾,我开始发怔,你是瞎了眼吗?既然这男人这么糟糕,你早先就一点都没发现?但考虑到朋友圈子里我是出了名的耐心、好心,为了这分名声,我继续耐着性子听她絮叨和她聊。
好不容易得着空,我赶忙客气了一句“梅子,要不咱们一起去吃点东西,然后接着聊?”
梅子瞬间暂停了那委委屈屈、苦大仇深的样子,恢复了平日里干练的职场女性神情。“行,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我请客,走。”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拢拢头发,用手机前置摄像头照着理了理妆容。
我在心里舒了口气,陪在她身后,一起下楼。
原本想她也是开车过来的,吃完饭就能各自散去,结果她拦住我,不让我开车,说一会儿还送我回来。我当时是有一种绝望感的,看来今天得当个大号垃圾桶了,也许等梅子把苦水、垃圾倒干净,她和马一鸣也就能安稳些日子。
她开车一路向南,从共和街口向西转了进去,然后再向南把车停在了仓门街的宴西楼楼下。车上她没怎么说话,看来是刚拿到驾照还不能分心二用吧。我也借此好好让耳朵和脑袋休息了十几分钟。
一下车,梅子就又开始了。“侯哥,你说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哪个女人能受得了?我就够包容他了,平常都很少说他。也就是实在看不过眼才说他几句,他还一说就爆。你说,这日子怎么往下过。”
我心里嘀咕,只怕哪个女人都在说受不了,但好像哪个女人又都在受着。我没打算做声,因为我已经知道此时的梅子要的是倾听者,故事、道理、方法、开解她都听不进去。于是,我打了个哈哈,作势要讲两句。果不其然,梅子又用新的话头阻断了我。
“还有喝酒,隔三差五就喝个烂醉回来。要么就一滩泥,得哪儿瘫哪儿,要不就像个神经病,抓住你和你说话,半晚上都不让人睡觉。我又要照看孩子,第二天还得上班呢。你说,是不是男人都这样啊?”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了一句“我没离婚前也这样。”
“就是。有时候喝醉好不容易弄到床上,看着他睡着了,你猜怎么着?”梅子根本就没在意我说了什么,自顾自继续说道“生更半夜,突然哼哼唧唧喊我,说这儿不舒服,那儿疼。你说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怎么着呀?”
“就是,他怎么这样呀。”我强压着笑意,故作正经,义愤填膺的说道。“这也太不像话了,回头我给他说说。”
“你一定得给他说说,不过千万别说我给你说什么了……到了,咱就在这儿吃吧。李氏红烧肉,行吗?”
“没问题,这家的白菜粉条炖肉、砂锅炖豆腐都不错。”我如蒙大赦,赶紧和她进了小店。
吃饭的时候,梅子暂时收起了她的诉苦模式,一边招呼我吃这吃那,一边问问我的近况。我却没法专心回答她的问题,一门心思想着这垃圾桶得当多久呀。
“老板,算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到了我耳朵里。这声音很好听,但是很冰冷,感觉就像是冰山最深处一架金属做的古琴被一块寒铁轻碰一下羽弦再透过冰山传出的声音。我愣住了,塞进嘴里的一块肉生生忘了嚼,我稍稍侧过头,等着她再次说话,结果只听见老板说了声“你走好。”
我赶忙转身瞅了一眼,只看见一角白色的裙摆和后半只棕色的皮鞋从门前一闪而过。而她那冰凉的声音带给我的凉意,竟然像是没有散去。
“侯哥,你看什么呢?吃呀。”梅子毫无察觉,招呼我道。
“没事,我刚看见一个人好像认识,可能看错了。来,你也吃。”我把刚才的事遮掩了过去。
吃完饭,梅子和我原路返回果园山庄。也不知道是一顿饭的功效还是出去转了一圈散够了心,再或者是她总算倒尽了垃圾和苦水,进了办公室之后,她竟然再没提她和马一鸣的事,反倒是一直在问我的近况,很热心的要把自己认识的姐姐妹妹给我介绍。我呢,只好嘻嘻哈哈地应付着。
“呦,快十点了,我得回了。马一鸣这会可能也就到家了,再过一会又得给我打电话呢。”梅子说着,起身和我告别,也不让我送她下楼,自己下去了。一边下楼一边又对我说“你说他有多烦,他回家晚,我一打电话就嫌我烦。他呢?我稍一晚,他就不愿意。”我站在楼梯口,笑着说道“这不是关心你吗?”
“关心?就是小心眼吧。”梅子撇着嘴摇了摇头。“侯哥,你也早点回吧,回去早点休息。我走了。”一阵皮靴和楼梯瓷砖的碰撞声后,开门、关门。
“哎呀”我长出了一口气。
梅子走后,我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几叠黄纸、一束香、一瓶酒,下了楼。就在公司楼前的水渠边上祭奠过世的亲人,毕竟我还记得今天是七月十五。
诸事完结,我开车回家。往常我会从雄关路一路开往居延家园,那天不知为什么,就想着去鼓楼转一圈,于是沿着滨河北路向东而去。
按说恰逢十五,该是明月当空,偏偏那天是多云天气,乌云密布,星月无光。路上,除了零零星星遇到几处烧野纸的,连辆过往的车都没有。看着昏黄的火光、青黑的烟雾和飞散的纸灰交织在一起,感觉有点怪怪的,甚至有点瘆瘆的。
北滨河路路灯本来很暗,全是市政上从别处换下来的旧物,恰到十一点熄灯时间到了,整条路上除了烧纸的火光和我的车灯光,一片漆黑。突然,远光灯光晕右侧照见了一棵树下隐约站着的一个女人,一头长发墨染似黑,依稀飘动着;一席长裙雪染似白,也依稀飘动着。至于五官神情因为距离远恍恍惚惚看不清楚。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寒毛直竖,脊背发凉。我该不是在这日子里真见着“鬼”了吧。我赶忙一脚刹车,谁曾想北滨河路年久失修,这一脚刹车右前轮就刚好陷进了路面上的一个坑。车身猛地一震,就熄了火。我又恰好忘了系安全带,脑袋重重的碰在了车顶上,脖子崴的生疼。
我甚至没来得及去管脖子和脑袋,就赶忙打着火,让车灯恢复亮度,往刚才的方向看去。那女人清清楚楚就在那儿站着,刚才看见是什么样,此刻还是什么样。我大着胆子把车开出路面上的坑,继续向前行驶,女人越来越清晰了。我先是看见她没有穿鞋,然后看清楚了她是背靠着一棵歪脖柳树站着的,面向北大河。在距离女人还有五米左右的地方我停下了车,我犹豫着是不是能下去、能靠近看看。
我脑子里盘算着,尽管我相信有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存在,但我毕竟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了,这种经历无论如何轮不到我呀。要真是什么“非人”存在,就算一次冒险吧,应该是值得的;但如果那真是个人,肯定就有什么事,照着我爱管闲事的性子,一定得去看看。
我一把拽下倒后镜上的菩提子挂件,攥在手里,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壮着胆子向女人越走越近,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汽车发动机的怠速声中砰砰作响。
在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再一次细细地打量那女人,她应该有1米65以上的身高,身材很纤细;她的长裙膝盖以下全是湿的,头发看起来也湿淋淋的;她没被长发遮住的鼻子细细巧巧;她的双脚沾满了泥土,一只鞋丢在她脚边。
“你,没事吧?”我冲她挥挥手。她毫无反应。
“哎,你好。你怎么了?”我没有再往前靠近,把声音降低一点又问了一句。
突然,她向前动了一下,把一只手从身后拿了起来,微微侧一下头,用手把遮在脸前的头发向后顺了过去,然后把目光从河水转向了我,她的嘴角微微有一点笑意,但是眼神中却透着森森寒意,那种寒意似乎把那双一定可以称得上美丽的眼睛封冻了起来。
“我们下午见过。”这是祁玉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在她开口的时候我已然想起她是谁了。
“那家红烧肉不错,很多人喜欢吃的。”这是我和祁玉说的第一句话,后来她总拿这个笑话我。
当时我脑子很乱,既有对偶遇的喜悦感和惊奇感,还有对她美丽的折服和诧异,同时,还有很多想问她的问题。更为重要的是,我终于确定她不是只鬼,而是实实在在能晒太阳,能吃饭的人。但我却好无来由蹦出了这么一句,也许是因为下午见面的地点吧。
她不曾想到我会这样回答,先是眉角略略一扬,然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我不喜欢吃红烧肉,我喜欢酸菜粉条。”似乎是回答我的话,又似乎是在调侃我。
“酸菜粉条,酸菜粉条也不错。我有时候也吃。”我显得越发狼狈,毕竟从开始的“鬼”到此刻的“美人”这种心理起伏还是有点大的。
“你接下来是准备法师捉鬼,还是英雄救美?”她俯下身,捡起那只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鞋子,看着我手里的菩提子挂件对我说道。
“啊?我就是过来看看。不是,不是……”这个女人从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掌控了主动,我却完全没有正常的逻辑,语无伦次。“我是说,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说呢?”她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眨了眨,然后歪着头把脖子向前伸了一点,看着我。
“那,那就走吧。上车吧。”我像个傻子一样,局促的把菩提子挂件塞进了口袋。
她仍然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径直走向我的车前,然后打开右后侧车门侧身坐在了座位上,双脚悬在车门外,手里拎着她的一只鞋。我跟了过去,疑惑的看着她。
“你平时不是这么迟钝吧?看不出来我需要一些纸巾吗?”她甚至没有看我。
“哦,对,对。我给你拿。”我这才反应过来,赶忙绕到驾驶室位置,从操作台上拿起纸巾盒从车里面递给她。“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明天也该洗车了。”
“……”她没有说话,稍露笑意从我手中接过纸巾盒,开始擦拭脚上的泥土。
我看着她脚上的泥土有些已经变干,便从后备箱取了一瓶农夫山泉走到她身边默不作声递给了她。
“谢谢。”她接过去,自己拧开了瓶盖,一边冲洗,一边继续擦着。
此时近距离看她俯下身子,腰肢纤巧;手指很像古人说的那种“葱管也似”细长、洁白;她的双脚渐渐干净了,露出了嫩白、滑腻的肤色;我觉得这样看着对方很不礼貌,便刻意的游移着目光。不经意间,我看到了她领口里的线条,心里一紧,赶忙转过头走开了。
“可以走了。”她不知从车里什么地方翻出一个塑料袋,把空水瓶、用过的纸巾和那只没有擦的鞋装了起来。
我答应一声,坐上了车。“你在哪?我送你。”
她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世纪大酒店吧。”
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我心里的好奇却丝毫没有消退,终于我忍不住了,问她道“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跑去那里呀。”
“悼念亡夫。”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她的回答让我有了结论。她和我年纪相仿,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失去爱人的滋味当然是痛苦的,如此一来今晚的事情就有了很好的解释。我甚至想,也许她想轻生,也许我今天真的做了件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善事。我的心情逐渐开始正常,便对她说“对不起呀,你节哀顺变。”
她没有搭话,只是安安静静地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已经快要沉睡的街道。
我犹豫着是继续跟她聊聊天打破这沉闷的安静还是继续保持安静让她自己在记忆里去怀念。
“你是单身吧?”她突然开口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随口问道,尽管也还是有一点小小的好奇。
“今天这种日子,晚饭你不和家人在一起……”我想起她说下午见过我,那就一定也见到了梅子,于是打断她的话头接口道“你怎么知道下午和我吃饭的不是我媳妇呢?”
从倒后镜里我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的表情有点奇怪,像是有一种洞察力,什么都瞒不过她的样子。只听她接着说道:
“先说你的车吧。你的副驾驶很少有人坐,所以你总习惯在上面放东西。”我尽管知道刚才上车后习惯性把口袋里的手机和菩提子挂件随手丢在了副驾驶座位上,但还是忍不住扭头又看了一眼。不禁点了点头,从倒后镜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下午和你吃饭的女生职场装扮,略显俗气,不是小企业的职员就是自己在做一些小生意,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情趣,根本就不是你的择偶范围。充其量你们也就是朋友关系。除非你饥不择食。”说着,她从倒后镜镜里故意盯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笑了笑,故意问道“那要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那你的婚姻一定很痛苦。”她将头发掠到耳后,接着说道“我今天看见你们的时候,你似乎在敷衍人家吧?但你又顾着尽量给人家面子。夫妻可没这么虚虚套套的相敬如宾,不过话说回来,你的耐性不错,能对朋友这样,也算难得了。”
“您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呀?”我听着她的话尽管佩服她的分析,但却对一个女人如此聪明,心里还是有些许不平衡。于是故意问道:
“你爱人是……是怎么不在的?”
“我杀了他。”她这自自然然说出的一句话却把我吓了一跳。我紧紧攥着方向盘,双手情不自禁用上了力气,足有两三秒钟我才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开玩笑。但自从她说完这句话后,车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凝滞,我想找些什么话来说,却总是开不了口。而她也就一直安静的坐着,一声不吭。
车到了世纪大酒店楼下,她说声谢谢,便转身下了车。我从车窗看着她把拎在手里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赤着脚走进了酒店大堂。我瞬间有了一种放松的感觉,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有一种不寻常的气场,和她在一起会很不自觉的压抑。我摇下车窗,点起一支烟,一边抽一遍想着今晚发生的事。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就看见她又从酒店出来了。她还是赤着脚,沿着世纪大道向北走了下去。她走得很慢,但似乎不是因为赤脚在路面上走不快,而是她有满满的心事。于是我掐灭了烟蒂,驱车向她开了过去。
“你怎么没住?”我把车开到她身边,摇下副驾车窗冲她喊道。
她楞了一下,站住了,转过头来对我说“没有身份证,我朋友也不在。”我清楚地看见她在流泪。
“那你现在去哪?”我心软了,柔声问道。
“只能回家了。”她说。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你连鞋都没穿怎么走啊。”我招呼她。
她站在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我分明看见泪水一滴滴从她脸上滴落下来。我只好也不再做声,只是静静的等着。
“我不想回家。”她的声音有点凄苦,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那么冰冷了,带着些很酸楚、苦涩的暖意。
“先上车吧,不管去哪儿,也得先上车啊。”我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甚至包括偶遇的旖旎。但更多的还是奇怪,好奇心折磨着我,我太想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怎么了,她究竟有什么故事。
她坐上了车,脸上一无悲伤也无困苦,只是不停地流泪,她任凭泪水一串串滑落脸颊,只是安静地坐着。
我把车开到市政广场东侧的喷泉边停了下来,此时的市政广场只有长明的路灯还亮着,整个广场被路灯染成一片橙黄,显得很温暖。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偶尔轻响的风声带着树梢沙沙作响。
我走下车,在路边又点起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猜测着她究竟怎么了。烟渐渐变短,我却什么也没有想出来。时不时透过车窗看看她,她似乎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我走到不远处的垃圾桶扔掉了烟蒂,转身往回走时,看见她打开了车门。我迎了上去,问她:“怎么了?”
“你,离婚了?”她重新恢复了平静,整个人镇静的像这夜色,我不由想起一句诗“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她哪里是凉,分明就是冰冷。
“是啊,好些年了。”我不奇怪她能判断出我离过婚,但我很奇怪她此时此刻为什么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如果你们没有结婚,现在还会是相爱的吗?”她问我。
她的问题勾起了我很多的回忆,我想起了和前妻恋爱时的炽热和纯粹。我也突然意识到,她的问题并不简单。我试想如果和前妻没有结婚,也许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那么仍然相爱的可能好像真的会大很多。但我并不肯定,于是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结了婚以后大家都不太一样了。”
“你相信我吗?”她问的很突兀,我甚至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我没有掩饰自己的疑惑,用眼神向她询问。
“三年了,没有人相信我,每当我讲出真相的时候,他们都当我是精神病。我真的很想解脱,因为没有人知道我有多煎熬。”她难得的、真实地笑了,不是那种隐隐约约的笑容,而是真的笑了,从嘴角到眼角全是笑意。只是那如花的笑靥是雪花,不但冰冷,似乎还很脆弱。我在她突然有点亮起来的眸子里读到了点什么,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想起她说的话,我开始怀疑她说的是真话。
我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你杀了你爱人的事?”
她点点头,有些惊喜地问我“你相信?”。她问完后,甚至有些热切。
我无法怀疑她,因为我突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孤独感,就好像我无法在身边找到一个能真正了解、认可我的人一样,但她的那种孤独和渴望更加强烈,就像一把利刃,无所顾忌要去劈开眼前的事物,无所谓是不是会卷了刃,是不是会断裂。她在乎的只是有人能相信她,她要的只是有人能真的听她倾诉。在那一刻,我有些恐惧,值此深夜和一个如此聪明、杀过自己丈夫的女人在无人的广场上面对着面。
“我是刚才才相信的。”我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自己,对她说道。
“谢谢。”她竟然向我低头示意。此而时,种种的不解和疑惑竟然开始让我的好奇心再次蠢蠢欲动。
“你为什么杀他?”我问道。
“因为我爱他,又不想离开他。”她的回答让我先是想到了那种很狗血的剧情,但随后我马上意识到没这么简单。我坐回了车里,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而她就在我身后。自从我感受到那种物伤其类的孤独感后,我明明知道她杀过人却一点都不觉得可怕了。我静静地坐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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