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英歌h
凌晨三点多，被对面卧室声音吵醒：
"以后我要干的事儿，你少管！”老爸在吼。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卧室转向厨房，哗啦哗啦，叮咣叮咣……
"当啷"，好像菜刀摔在案板上，又是一声吼：
"你干吧，我不管了！”
我起身出来，先看到坐在客厅躺椅上喘粗气的老爸和沙发上端坐一声不响的阿姨，再看到厨房案板上切了一堆的萝卜，地上一大袋待切的黄瓜。
……
头天下午，老爸又开始念叨咸菜，和阿姨俩人杠上了：
"一个月挣五千块，连点咸菜也吃不上！居家过日子，怎么能没有咸菜？谁家不腌点咸菜！叫你买点黄瓜萝卜你就不买！”
"腌什么腌！住楼哪儿有地方腌？腌了你也不吃。再说哪有夏天腌咸菜的。上次腌了一桶都扔了，屋里味道那个大呀，好几天都不散。”
"给我一百块钱，我自己去买！"老爸耳背，根本听不见阿姨说啥，不过阿姨不给买不让腌，他是感知到的。
我在超市咸菜专柜"巡视"两回，专门寻找不辣的咸菜，虽然跟找宝似的，还是找出几种，拎了一堆回来。我又从京东上网购了三四十块钱的六必居酱菜。家里完全不缺这玩艺啊！
"不吃，那都是些啥玩艺，我要吃自己腌的！你奶奶以前老腌咸菜，我也会，腌的可好吃了！”
我明白了，他要吃的咸菜，这世上买不到，他也做不出来，他要尝的是他妈妈做出来的咸菜的味道，那是属于几十年前记忆中的味道，现实中已无处可寻，他却始终不肯放弃这执念。
“老爸，陪你下棋好不好？"
老爸腾地站起来，抓起钱包和一只袋子，奔向门口。
"干啥去？"
"买菜，腌咸菜！"
看架式拦不住，阿姨腿脚不好，也跟不上，我赶紧叫他等等我，我穿着睡衣呢。
等我换条外裤的功夫，人已不见了，电梯从十五楼冲下一楼。心急火燎中盼到电梯慢悠悠上来，出来个收废品走错楼层的，说看见一个老爷子急匆匆冲出楼了，还不赶紧去追。
老爸外衣没穿，帽子没戴，外面风很大，温度低。更可怕的是，他身体虚弱，走路不稳，去年摔骨折过，平时家人从不敢让他一个人出去。这要走丢或摔一跤，我可如何对弟弟妹妹交待，在家连人都看不住。
这小区是本地最大的，四通八达，楼下不见人影。还好老爸方向感强，估计直奔西门了，那儿有马路菜场。我一路狂奔居然没追上，太不可思议了，踩风火轮了？
四顾茫然，总算在一个菜摊前看到他蹲着的背影。
"把这堆黄瓜都给我称了！”
小贩听傻了，这老爷子价都不问就扫货了，那可是一堆目测一二十条小手臂长的大水黄瓜啊，一般一次只能卖两三根。她不敢相信，困惑的眼神看着我，我一劝说又招来一通骂。
"好吧好吧，听他的，都称了！”
老爸又瞄向隔壁摊的一堆比我小腿还粗的大白萝卜，我心里暗叫：可别又包了啊！还好，他只要了三根。
我严重怀疑俩小贩慌乱中算错账，这一大堆菜才二十七块钱。
陪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老爸往家奔，一路听他抱怨：
"后老悔了！当初你妈走了我就不该走这一步！连个咸菜都不让腌，这气受的，少活二十年！从下月开始，我一分钱也不交！"
我滴老爸呀，为个咸菜发火生气，咱可不能昧良心讲话哦，这十几年没阿姨陪伴照顾，八十多岁的人了，真以为靠子女孝顺就能长命百岁啊。
阿姨脚一拐一拐地迎上来。这种气话没人当真，但老爸告诉我出来时在楼拐角摔了两跤，吓得我惊魂失色，阿弥陀佛，还好无碍。
菜买来得先控控水份，老爸又让去找缸，还要去河滩找压缸石。我们哼哈答应，指望一夜过后他就忘了。
没想到，凌晨三点多就发生了开篇的一幕……
老爸气凶凶地吼，本就喘不上气儿，脸胀通红：
"把我身份证和工资卡给我，我要回老家，不和你过了！"
一缸腌咸菜居然要引发……阿姨还想和他讲不能腌的道理，我把她拉到一边：
"他这是种病态反应，就跟癔症一样，着魔了，盯上一件事放不下的，没道理好讲，越拧着他越火大，真气病就麻烦了。给他找只桶，让他腌，腌完不能吃再扔呗，也就二十几块菜钱。"
阿姨马上去卫生间找了只红塑料桶，又拎来一大袋盐，老爸在客厅席地而坐，开始忙活，极认真，黄瓜萝卜用抹布抹一抹，放一层菜，撒一层盐。我一眼发现那根本不是盐，阿姨也糊涂了，找出一大袋类似鸡精混合椒盐的东西，不知是不是她儿子以前烤串用的……
从厨柜里找了两包盐，老爸重新铺洒，完事用装黄瓜的塑料袋封住桶口，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拎起桶，又摇摇晃晃地直奔门口，将桶放楼梯一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拍拍手，老爸的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他从墙上撕下头一天的日历纸，掐指一算：
"再过二十天，就可以吃上我自己腌的咸菜了。今天你开车带我去河套找块压缸石！”
唉，都说老人是老小孩儿。小孩儿是小天使，老小孩是老天使——老天派来使唤子女，考验子女孝心的吧？小天使很可爱，老天使可爱得让你很无奈。
考验路漫漫，幸福与烦恼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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