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半清欢

      我是天水农民。

      八十年代的农村，开启了包产到户的模式，自己耕种自己收，自家做饭自家吃。农忙的时候，真可谓是披星戴月，有利可图。一遇农闲，女人们在家里缝缝补补，男人们在外面割草拾柴，时间安排上相对松缓一些。没有商业副业的人家天天都能过上这种小日子。可能是吃小锅饭的原因，各家各户都格外费柴火，所以村里村外凡是能看得着的柴草，都被收割得一干二净。

      冬天，野外早已干柴殆尽，寸草全无。几乎没有什么事做的整个漫漫冬天，农民人有大把的光阴挥霍。于是，掠馓饭，就是每天早晨雷打不动的盛宴。说是盛宴，一点也不过分。自从一家一己之后，农民人吃个长面，醋长面，那必须得藏富，呆在家里吃。只有冬天早晨的馓饭，家家无甚差别，还要一人一大碗，个个靠着村边的石墙根蹲着，几乎以相同的姿势，就着冬日里独具清峻的晨风和朝阳一起掠。或是怀念旧日大锅饭，或是怀念集体大生产，亦或者是共庆消受无尽时光的喜乐。壮观之极，奢侈之极。

      儿时记忆：很少有工业元素融入的村庄巷道里连一根铁钉都见不到；玻璃瓶也是稀罕物，但有一个玻璃瓶，必须摆放在显眼的桌面上；没有有害垃圾，所有垃圾只分两类，一类归于燃料，一类归于肥料，都可以再利用；住在黄土高坡上的人，生活用水也像垃圾一样少，惟愿有水，能像空气一样清澈充足。

      而今，乡村旧貌换新颜。说农村的脏乱差早已不合时宜。屋内暂且不论，门面和道旁所见，其卫生整洁文明可观。然后有人冷不丁生出些担心：人们的装饰那么丰厚或者露骨，真瞧不明白里面究竟有多少大自在或者不自在；吃饱不是目的，品味有没有终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潮的，要不要只安排一位老人住进去；道路那么平，又那么硬，下点雪会不会摔得很疼。

      关键还说吃馓饭。首先是家里吃馓饭的人少了，还常常聚不齐；其次是大家的生意经多了，没时间吃。偶尔会在晚上吃一次，那必须得有四个下菜。不在家的人，如果还没出天水，兴许在街道的某个摊儿，能吃上馓饭。一饭两菜，至少十块，只能吃个半饱，比兰州牛肉面还贵。据说有人还在酒店的席面上吃过馓饭，不知是否尝出了上世纪村头巷尾的那种味道。再经由抖音快手浓情渲染，没有不奢侈，只有更奢侈。

      这里人间烟火，有一半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