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床头相框夹层里的照片是谁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你说什么?”叶浅只在呼啦啦转动的油烟机轰鸣中隐约听见女儿的声音,“你等会儿,妈妈炒完最后一盘菜就过来。”
“妈, 你不能老是窝在家里当家庭主妇,要像班里成佳佳妈妈那样经常去美容院,不然老爸肯定要嫌弃你。”女儿在叶浅端菜上桌时嘟囔了一句,看叶浅神色未不豫便接着说道,“ 老妈你床头相框夹层里的照片是谁啊?不会是前男友吧。”
叶浅接过女儿手里的照片,那是一张因为放在隔层太久而有些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宽松校服、十三四岁的男孩,远山眉丹凤眼已是十分清俊,且眼角生了一颗泪痣更添一分风流,他回头浅浅一笑,便是将那风流全化作一滩春水,清可见底,让人忍不住亲近。
“他啊,是老妈的中学同学。”一张照片勾起了叶浅百转千回的记忆,她一下子仿佛忘记了自己已是一个十三岁少女的妈妈,忍不住以手指缠绕发丝,嘴角漾开清浅笑意。
“是不是你初恋?老妈跟我讲讲吧,反正今晚爸爸也不在家,我保证不跟他泄密。”女儿一听有八卦立马眼冒星星,举手发誓。
“信你才有鬼。”叶浅用手指戳了一下女儿额头,倒也没拒绝讲述了起来。
“一年四班的叶浅,一年四班的叶浅,你爸让你回家收麦子。”
一听到传来的广播,十三岁的叶浅在同学的嬉笑声中立马脸涨的通红,腾得站起来,手局促地攥着校服衣摆。
“这是怎么回事?”刚来的英语老师不解地看着局促的叶浅和嬉笑的同学。
“老师,叶浅他亲妈跑了,后妈是出了名的泼妇,只要一到农忙啊指定要喊叶浅回家。”
“罢了,叶浅,你就先回去吧,作业晚上让同学带给你。”
“谢谢老师。”叶浅急忙将书揣进书包里冲出了后门。
十三岁的叶浅,尚且不谙世事的年华,便因家庭的变故早早变得沉默,生母是被拐卖到他们这个小镇上的,饱受虐待,她的走,她怨不得;继母虽对她恶语相向时常苛责,却终究没有短了她衣食,她的怨,她也怨不得。最后,她只能偶尔做梦,自己下辈子做班花陈清,父母疼爱,家庭富裕。
“叶浅?”
叶浅已记不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只记得那是楼梯间一瞬间的擦肩而过,那时夕阳正好落在他的眼睛里,叶浅一回头便见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笑靥如花,眼中盛满了阳光。
“你是叶浅吧,我是秦深,你还记得吗?七岁的时候我曾经跟着我爸去过你们家,还呆了整整一个暑假呢。”少年嗓音温润,可听在叶浅耳中却是晴天霹雳。
“秦深?你是秦伯父的儿子?”当年母亲本是桑城尹家心尖上的大小姐,却因与秦伯父的恋情遭到家里反对离家出走时被拐卖被迫生下了她,而秦伯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只过继了哥哥的儿子秦深做儿子。叶浅难忘八岁那年暑假,母亲是那样决绝地离开了桃源镇,甚至不曾回头看追在车后跑了十几分钟的她一眼。
“是的,但是。。。”未等他说完,叶浅便压下心头的悸动狂奔而去,他越翩翩如玉,越显得她如蝼蚁低贱不堪。
“好好把衣服洗干净喽,不要耽误你弟弟妹妹周一上学。”
“哎。”叶浅脆生生应了一下,继母便果断关了房门,而她的弟弟和妹妹更是早已呼呼大睡。叶浅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只能认命继续搓衣服。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她听见诗便随口应了下去,只见一个少年娴熟越过墙壁,跳至地面甚至没有发出轻微声响。他急忙做了噤声手势,轻声道,“我是秦深,不要喊。”
“你来干什么?”叶浅立马就急了,见主屋熄了灯方才定了下心细声道,“赶紧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不要赶我走,我是给你送东西的,这是尹阿姨央我送你的衣服和发卡。”
“尹阿姨。”叶浅听见这个称呼也是一阵苦涩,纵使母亲抛弃了她,她也总望着她能过好一点。
“不要难过啊,尹阿姨虽然不是我生母,但待我极好,我早把她当母亲看了,只因为尊重我亡母没有改口。对我而言,你就是我妹妹。这回是我父亲来任县长,尹阿姨不便来看你。这樱桃发卡,配你这黑色长发正合适。”许是夜色太美,她也未忍拒绝他的手指穿过她浓密的发丝。
“很美。”
“美吗?”她从未被人夸过,一时羞红了脸,只低头含糊说了一句。
“你看我眼睛里的你,真的很美。”她抬头,只见漫天星光倒映在这个男孩眼底,她一时愣了,稍后便恼道,“快走,下次可不许来了。”
可是秦深不知为何竟对她感了兴趣,总是趁下课过来堵她,送她吃的喝的用的,引得同学说叶浅不仅有个总是在广播里喊他回去的爹,还有一个接她回家的男朋友。她故意提早走,结果竟然一出校门还是遇上他。
“你为什么总是要跟着我?总不会这也是她的要求吧。”
“为什么不是?”
“你要是再这样油腔滑调的,我就不来上学了。”
“不要啊,是我,是我想来见你。”叶浅再无知见班上男生女生拉过几次手传过几次情书也知道谈恋爱这种事,立马环视几圈见没人,羞红了脸说道,“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赶紧上学去。”
“你总要给我个答复。”突然一双男人的手攥住了她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和温度,立马又羞又急地甩开,“不要烦我了。”
“别走。”
她完全听不见他的话,只想快快跑开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浅。”他一把把他抱在怀里,轻声说道,“你来那个了。”
“来哪个了?”她哪懂什么生理期,只觉得身体难受想挣脱。
“姨妈,或者说癸水。”他也不顾她知道不知道了,急忙把自己校服外套脱下扎在她腰间。
见她一脸懵懂,他苦笑着解释:“就是生物书上学的女性子宫每个月发生的出血现象,实际是女性体内细胞新陈代谢的过程。”
“是女人每个月来的东西?”她此时才想起班里几个女孩议论过每个月疼不疼多不多的事,发现自己错怪好人了,只得羞红了脸任他摆布。
“是这个不?”他抱着她到他的寝室床上,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一晃眼,他便买了一塑料袋姨妈巾回来。
“你怎么用透明塑料袋?是不是很尴尬?”她再不懂事也知道一个男学生拧着装着姨妈巾的透明塑料袋是件很尴尬的事,“谢谢你。”
“你一句话就够啦,还有一条内裤,有事叫我。”到底他也只是十三岁的男孩,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女性内裤便慌不迭地跑了出去。
“后来呢后来呢。”女儿听的正兴致昂扬,见她偃旗息鼓急忙追问。
“作业还没写呢,赶紧回书房写作业去。”叶浅见女儿吃的差不多了,就不再多言准备洗碗碟,但是心绪却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她还是答应了他。也在那一天,这段懵懂的爱情戛然而止。
那天正是校运动大会,而秦深报名了1000米,而一贯不参加学校活动的她,也鬼使神差地去操场混在人群中与人闲聊,其实一直用余光盯着场上的动静。
只见秦深一路风驰电掣,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以破纪录的成绩拿到了冠军。她见秦深已上台颁奖,便想悄悄从后门溜走。
“我想告诉一个人一句话,也许她永远不会回应我,只愿君心似我心,如果你听到了,就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上挂一串铃铛。”
叶浅不敢回头看他灼热的视线和众人的反应,只想趁着没人注意赶紧溜走。
“一年四班的叶浅同学,一年四班的叶浅同学,有个同学为你唱一首歌《为爱痴狂》:我从春天走来 你在秋天说要分开
说好不为你忧伤 但心情怎会无恙
为何总是这样 在我心中深藏着你
想要问你想不想 陪我到地老天荒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为何不让我分享
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怎么你会变这样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到底你会怎么想
为何总是这样 在我心中深藏着你
说好不为你忧伤 但心情怎会无恙
如果爱情这样忧伤 为何不让我分享
日夜都问你也不回答怎么你会变这样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到底你会怎么想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
像你说过那样的爱我
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到底你会怎么想。”
当校园里回荡着为爱痴狂的音乐时,一向谨小慎微的她莫名像被施了魔咒,脚不由自主地奔向校播音台。
她尚且记得那天他虽穿着普通校服,回眸一笑,仿佛有烟花在他唇角绽放。而这,也被一位同学用相机咔嚓拍了下来。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同学们都在起哄,他只站在角落,伸着手掌。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她在那一刻同学的起哄声中忘记了二人身份的悬殊,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也忽略了眼前的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只觉得将手伸向了他,便好像公主王子过上了美满的生活。
“你今天长跑表现真的特别好”
“明天你陪我去香樟树把铃铛挂上可好。”
“以后咱们约在周五见。平时不要经常见反叫同学反感不是。”
还记得那一天晚上,一贯少言寡语的她牵着他的手像一般的女孩子叽叽喳喳个不停,而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秦深你。。。”
“叶浅,秦深。”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心里一顿,一抬头,果然看到了这个自己记忆里最是冷漠清冷的母亲,她依旧神情淡漠,眼中却多了一丝责备。
“尹阿姨,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因为您的一句戏言来到了桃源镇,也是我少不更事欺骗了叶浅。”秦深不顾她的挣扎硬将手自她手中抽出。
“戏言,欺骗?”于十三岁的叶浅,她无法想象刚得来的爱情为何与欺骗这样危险的话语挂钩,人生第一次得到的关爱竟如泡沫瞬间蒸发不见。
“秦深只是因为我跟他说他搞不定我也搞不定我女儿,他就是一个懦夫。所以跑过来追你。”
“尹阿姨,叶浅没有错,错在我。”秦深面露愧色,几乎不能言语,喃喃重复。
“她不过是叶家的孩子。”一句话,一辆奔驰而去的车,她的爱情,得的容易,结束的也这样迅速。
十年前的她,或许还在厌恶他的软弱;二十年前的她,或许还在难忘他的无情,而对于几近四十岁的她,却无法不感激他对于当时身处黑夜的她的救赎。也是这份爱带来的自信,让她之后选择了读大学彻底离开了那个家。
她看一眼照片,最终将其放回原位,此时心已不再彷徨。隐约中感觉有人在靠近,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便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哎。还在想我们初中那会的事啊。”
“谢谢你,当时站在演播室为我说话。你说恋爱无罪,叶浅没有做错。”
“那有什么,因为你值得。”
“还有感谢你,秦深,让我遇见了一个值得爱的人。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但愿下半生,你我不再相见,你好,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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