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两部苏氏情感小剧,国家话剧院出品的娜杰日达·普图什金娜《比萨斜塔》和人艺出品的阿列克谢·阿尔布佐夫《我可怜的马拉特》,前者创作的《她弥留之际》、后者创作的《老式喜剧》我之前都有看过,对这两位前苏联作者的创作风格颇有些滤镜,比如普图什金娜,无论多凄凉悲伤、多鸡零狗碎,在她笔下都能以幽默的方式呈现,讽刺中虽有犀利,但温情包裹下的生活即使一团乱麻,仍保有一丝微甜,又比如阿尔布佐夫,他笔下的爱情总有个善意第三人,无论是《我可怜的马拉特》里的列昂,还是《老式喜剧》里男主人公死去的妻子,似乎爱情必然是纠结缠绕的,它必须在夹缝中寻觅出路、在前尘往事和遥远未来的鸿沟上勇敢地开出花来。正月里,有这样两部国家队编排的好剧看,真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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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萨斜塔》创作于苏联解体前夕,《我可怜的马拉特》创作于1965年,距今都已有些年头,但我们丝毫不觉得它们老旧疏离,尤其是《比萨斜塔》更是让观众惊呼“这就是发生在当下我们身边的事啊,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日常生活”,普图什金娜将家庭生活形象地比作“比萨斜塔”,倾斜,倾斜,但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戏单正中赫然写着:你并未看到倾斜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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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已婚之人, 他本来单身可以生活得更好, 却仍珍惜婚姻?为什么一个男人同一个自己不爱、不尊重的女人一起生活, 而且同她在一起只会感觉自己不断蜕化, 却仍绝望地抓住一切机会, 不惜忍辱、妥协, 对婚姻不愿放手?为什么一个感情细腻的男人却为一个不爱的女人牺牲了自己的真爱?为什么一个心甘情愿忍受屈辱和牺牲只为嫁给他的女人, 在确认了同床共枕20年的男人结婚时不爱她、结婚后多次出轨别的女人后,仍无限依恋这段婚姻?为什么一个女人在亲爱的祖国生活得很不如意, 真诚且神圣地相信意大利才是人间天堂, 意大利男人才是天使, 但她却拒绝了前往美好的意大利, 嫁给“天使”, 做自己城堡的女主人?为什么婚姻如此牢固, 倾斜,倾斜,但好像永远都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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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伯格曼《婚姻情境》、品特《情人》的沉闷晦涩,我实在觉得普图什金娜的《比萨斜塔》既真实可爱又亲切动人。要清醒地找个不爱的人“婚”吗?让美好的爱情在求而不得的幻境中开圣洁的花、结无量的果、上天堂?还是固执地找个爱的“婚”,把美好的爱情葬于比萨斜塔下,任它倾斜、倾斜,开妖艳的花、结苦涩的果、下地狱呢?再或者不婚也不昏,就远远看着那斜塔?很喜欢《比萨斜塔》的收尾,既然婚姻是亘古的谜题,就给它谜一样的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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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女作者的柔韧纠结不同,男性作者就显得勇毅和直接得多,起码他们笔下的人物是这样。《我可怜的马拉特》中战斗英雄马拉特在战后毅然决然将丽卡让给了断臂的列昂,13年后列昂又决绝地退出了这段三角关系,成全了丽卡和马拉特。对比普图什金娜的直面现实,作为男性作者的阿尔布佐夫更加浪漫主义和理想化,他笔下的主人公始终追问“幸福是什么”,并在爱情走向歧途后勇于纠错,历经世事仍保有追求幸福的信念,他本人也敢于给出理想化的甚至反现实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结局。爱情里到底该不该谦让呢,谦让和成全的边界又在哪里?遵从本心和成全他人哪个更接近幸福?那些既定的、走在岔路上的仍渴望幸福的我们真的不能迷途知返了吗?列昂离开后,丽卡对马拉特说,“不过你别怕,别怕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别怕,我可怜的马拉特”,就像小游戏里阮澜烛对凌久时说的“你要接受别人对你的好”。戏里的人,演大梦一场终有ENDING,但戏外的你要相信,这世界即便再崩坏,你也会遇到对你好的人,别怕成为幸福的人!所以,《比萨斜塔》搭配《我可怜的马拉特》一并食用,绝对的理想与现实共舞,别有一番滋味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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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值得玩味的还有这两部戏的导演,《比萨斜塔》的导演王剑男是写就了《穆斯林葬礼》的著名作家霍达之子,而《我可怜的马拉特》的导演林丛是人称“大导”的林兆华导演之女,二人都是妥妥的“艺二代”,他们分别入职国话和人艺,并不约而同选择执导了前苏联剧作家的两部情感小戏,这抑或是巧合,又或透露了未来话剧创作的某种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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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演出诸如《比萨斜塔》、《我可怜的马拉特》、《她弥留之际》、《老式喜剧》、《长椅》等情感小戏无疑是安全&尚可卖座的,因为这些剧多是成名剧作家写就的成熟作品,已经过市场的检验,且多创作于前苏联时期,题材不涉政治却有着根正苗红的政治背板,内容多为爱情或家庭故事,或改良、或移植、或完全照搬原著,都足够亲民和易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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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我发现男导演执导女剧作家的作品、女导演执导男剧作家的作品的现象愈发普遍,《比萨斜塔》、《我可怜的马拉特》皆是如此,这种男女搭配确实可以弥补情感剧创作上的偏执,营造出一种舒适平衡的观感,使故事不仅仅是情感上的宣泄而更具说服力,也使思想更深刻、思考的维度更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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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国内优质原创剧本的缺乏、对国外剧本选择上的狭窄,让戏迷担忧,尤其是国家队(人艺、国话、国大等),无论是大剧场话剧还是小剧场实验话剧,已鲜少见到国内剧作家10年内创作的作品,人艺去年的开年大戏《正红旗下》是已故剧作家李龙云先生续写老舍的作品,成稿于1999年前后,人艺今年的开年大戏《张居正》改编自熊召政的同名小说,该小说历时10年,成书于世纪之交,后9易其稿改编成话剧,但演出效果远不如同为人艺出品的80年代的《小井胡同》、《天下第一楼》、90年代的《李白》、《鸟人》、00年代的《莲花》、《窝头会馆》等原创剧,国大(国家大剧院)近年出品的原创剧如《林则徐》等,虽请到郭启宏编剧、濮存昕、徐帆等出演,仍不免落入窠臼、乏善可陈,国话在原创剧作数量上虽然不少,但多是“应景”、“交差”的命题作文,能留下来的经典凤毛麟角,唯一印象深刻的当属田沁鑫导演的《北京法源寺》,但该作品亦是改编自李敖先生90年代的同名小说,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原创;可见国内优质原创剧本是多么的匮乏,戏剧文本创作者的热情是多么低迷;好在近年来北大校友发起的九人剧社渐有崛起之势,其原创的民国知识分子系列剧立足特定时代的特定人,构思巧妙、意味深长,较之开心麻花的“无厘头”减压剧高了很多个level,赢得了不少拥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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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弥补国内优质原创剧匮乏造成的市场“空当”,国家队纷纷排演外国剧,但细心观察我们不难发现,这些外国剧呈现出“老剧复排多”、“前苏联剧作多”、“情感小剧多”的特点。“老剧复排多”表现为莎翁的剧被不断复排,国家队排演完的剧被地方院团和民间剧社不断复排,剧团对近年来涌现的外国新剧作关注少、引进更少;“前苏联剧作多”看看人艺、国话、国大近五年上演的话剧即可证实,如果说前苏联剧作是他们的“首选库”,目前国内创作者的“次选库”就是托尼奖作品,《红色》、《哥本哈根》、《蝴蝶是自由的》、《天窗》等均是通过该奖项为人所熟知的,然而英国奥利弗奖、纽约剧评人奖、普利策戏剧奖、欧洲剧场奖等其他场域给我们提供了更广阔的剧本选择空间,亟待戏剧创作者和文学翻译们去挖掘;此外,在引进剧作的题材上,思想性较强、视野更开阔、中西文化碰撞更激烈的现实主义剧作少,如探讨艺术家与商业化的《红色》、探讨战争与科学家道义的《哥本哈根》还是太稀缺,《比萨斜塔》、《我可怜的马拉特》等表现爱情和两性关系的情感小剧仍是主流,当然,这一方面是由于家庭生活以外的题材较难引起国人共鸣,容易因文化差异,增加创作难度,也造成观剧上的疏离感,所以剧团不愿引进,另一方面也有意识形态是否符合国情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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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作为戏迷,乐见《比萨斜塔》、《我可怜的马拉特》们唤起我们对婚姻的思考和对幸福的追寻,热切期盼国内优质的原创剧大量涌现并走向世界舞台,也期待更多如《红色》、《哥本哈根》一样有思想深度、能拓宽认知维度的外国剧以本土化的方式呈现。
感谢您读到最后,我的本意是Mark一下,以免看过的戏时间一久就忘了,限于水平,实在写得无聊又冗长,浪费了朋友们的时间,罪过罪过。放两个彩蛋以示歉意。一是《我可怜的马拉特》中的音乐,大家可以扫码收听;二是《比萨斜塔》里新学的梗儿,问你的爱人:“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糖吗?”据说很多人是答不上来的…无论男女,你真的该知道他/她喜欢吃什么糖,别怕,做一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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