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她的四季晴雨与万般丰饶 都被包容涵养在这个世界最险峻的群峰层峦与冷漠单调到极致的薄情苦寒间。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视野中的她是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一小片白色火绒草,却是即便生命干枯也难以踏足于此。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她接纳的众生鲜有幸运者可以忆起她的全貌,她将那些不能终身陪伴她的不幸者心底属于自己的一切印痕尽数无情抹去。
如果说有那么一个地方,人的一生只能去一次。
那么你会走向她吗?
还是守在自己的繁缛平生间,在那些没有舞会没有约见的深夜,默默缅怀这个曾经打动自己的古老传说?
或者,在一个如同清水静潭一般平静的清晨,不明就里地拜访我们所能了解和想象的最后一片人间天堂。我相信这是一种带着神秘恐惧感的奇遇,一种可以用来调剂枯燥的新奇。这无疑可以将内心的热血和求生欲调和成亢奋的催化剂。所谓“精神与肉体”的完美状态。如同某些贵得出格的夜间活动,足以让你心甘情愿同时敞开自己的钱包和灵魂。
哦,我亲爱的香格里拉..
这是康德在离开她之前的最后倾吐,随即陷入无际的恐慌和莫名的狂乱。与很多有着同样遭遇的人不同,他竟然记起了属于那次邂逅的宏伟至万仞雪峰细微到草木瓷瓦的角落沟壑。他是她千百年来最后的至爱,那古老却不失尊严厚重的爱意充盈饱满,以至于她用心灵的感召令康德寻到这里。
她万般精妙堪与极光交辉的烁虹阑珊没能留住康德,在结束讲述的深夜,他离开返乡的航船,消失在古拉航线陌生的夜雾中。
她的名字叫香格里拉,藏文原义:心中的日月 ,康德莫名却默然接纳的人生终点。詹姆斯-希尔顿笔下的世界边缘,最后一片人间天堂。
航线尽头,他是雪山神
在作者的审视下,康德无疑只是一个常用漠然来掩饰内心波澜的学者而已,没有人会把他和东方那片不知方向的神秘天堂联系到一起。
然而正因为康德的平淡不经掩藏了太多他人无法窥视探究的沧海桑田,才使得他自苦寒危峻的冰路一步步走到了雪山深处的召唤之地。
那个暴乱打破宁静的午后,一架架客机往来于白沙瓦和巴斯库尔将工作人员撤出战区。康德一行却莫名飞向了更加莫名的方向,几经辗转慑服于枪口下的他们在冰寒肆虐的卡拉卡尔山区遇到了那位张姓老人。
很显然老人是有备而来,康德平静的表情中带着几许戏谑的皱纹但是并未点破。除了他全程都在揣测这位不太可靠却绝对学识渊博的老家伙以外,那三位或暴躁或洒脱或沉默的难友在去向避难所的路上只是享受着老人带来的水果而已。
直到茶饭下肚,康德才暴露出他的一切疑问。
是的,张姓老人只是这里的普通一员。
他见到了这里的主人,如果将一幅画投影到空间中,那将是这位主人最完美的缩影。昏暗枯黄几乎要将背景压扁的老旧衣衫包裹着一位如同退了色的肖像画般的老人。
他们的幸福只因为他们在这里
香格里拉,生命之地。
主人是活佛,他已经两百多岁了。掌管此处百余载,从未因庶民生计而操劳。他们只秉承一个道义,那就是适度。
不及抑或是过度都是世间至罪。
看到这里我只能说山外的世界于此而言都是被污染到混乱不堪,别说用手摘,就是用斧子砍也砍不清明的。而香格里拉的居民秉承着适度原则,漫度苍生,朝朝暮暮。除了雪山深处的芒果,我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
这里没有,也永远不会有霓虹闪烁。
沉吟的原风景
康德始终认定有一种呼唤撕扯着他本不刚硬的心志。自他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横贯胸膺的低沉穹音竟然生生压过了缺氧带给他的窒息与压迫。
直到香格里拉再也无法挽留他,他才在最后的一个回首中洞悉了这呼唤的全貌。
南迦巴瓦,喀喇昆仑。
蓝色的屋顶,灰色的岩堡。金子塔耸立在卡拉卡尔的雪坡上。似同凭空送抵至雪峰最深处般的寺院边缘,令人简单一瞥就会被恐惧的铁腕死锁住心房。然而转眼消退的恐惧又被更加深邃更加沉厚的解脱感所掳获,这种解脱感来自一种终于抵达世界尽头,或者是终于找到归宿的处境。
浴室中来自俄亥俄的青瓷板是不是也能透过墙壁看透绝壁下的风景呢。
雪山并没有因为康德的到来而打乱自己的生物钟,群峰依然日复一日地用细微的阳光折射着自己身体最深层那些积淀了数千万年未曾被叩响的混沌暗流,峰峦叠聚的缝隙间雪崩的强震是卡拉卡尔的心跳。多少繁复岁月的苦寒袭侵生硬地塑造出了世界屋脊上如同世界边缘般锋利沉重、却又不失丝毫尊严的胜景恩泽。香格里拉的子孙背倚着司空见惯的雄浑诗篇,乐享天年生生不息,却不忘在闲暇的黄昏伸开双臂,以祖先最高贵最敬畏的乐诗将自己对雪山神无限单纯的崇仰喷薄成连绵整个卡拉卡尔的晚霞。
这是一个只能用无词的沉吟诗描摹重塑的记忆天堂。不知道坐在货船尾的康德还能不能回想起雪峰那直直劈下的高傲刃首漫衍出的惊心华霓呢..
冰封的年华
在香格里拉,时光静止。每个人的年华被封死在自我的意识中。只要静静地守候于此,岁月没有川流时钟没有转动。
那个神秘的满族姑娘,永远20岁的满族姑娘,好像就死在教会医院的大门前,她是医生们见过的,世界上最老的女人了。
她寿终正寝的肉体再也回不去故乡。康德也再无法绘出最初通往山口的方向。冰封的意识,不止封冻了时间,同样无情地磨蚀了远行者内心有关她的一切。
心中的日月,是不是要永远属于心中。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日月。
不知道在后面的岁月里,有多少人在无意的邂逅跋涉中,踏过了康德留下的足迹。拥抱过这片不得再见的天堂深处的温软。挥掷年华,雪山冰封的是后人再也无法刻意找到的山隘。不知道他的消失是不是疲惫的他 在用另一种方式 寻找香格里拉 在尘世间留下的痕迹。我宁愿相信,归来的康德拥有的完美回忆,只是被他彻底封冻在 他看似浅薄虚弱 实则绝无法探破分毫的心海洋底。饱受的寒暑历尽的红尘起伏,在天堂的圣光安抚下尽数化作浮云流冰蒸发湮灭,只有无数的片断剪影重现脑海的难得瞬间,才会有充盈的归属感涵养着自己早已孱弱枯干的灵魂。蕴养了世界脊梁的雪脉冰峰,愿你们收纳那些因为寻找天堂而穷尽生命的子民的身躯。
于是,我们学会了守在早已冰封了自己年华的故乡,偶尔向上走一点,看看喀喇昆仑的方向,有没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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