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箫（一）

“许是我对别人太过寡情薄意，所以上神惩罚，我所苦苦追求的终究也是求而不得。我拥有的，所能给他的，都非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我能做到的，到最后都不是能够令他称心如意的。既如此，也罢，求而不得便不再妄求了。”里转过头不再看着四画，拎起壶里的酒，给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后望着殿箫宫的方向喃喃道:“师父，对不起，爱你这件事，两百年来都让您太累了。所以此生此世，徒儿都再不会去打扰您了。”

1

七茶求见时，我正在竹林里练字。白色宣纸上的箫字，日复日的生气有力，轻拂衣袖，便消失不见。

走出竹林，便见一身紫色长裙的七茶坐在牡丹阁的秋千上独自晃悠，虽随她姐姐四公主四画在人间游历百年，面容仍旧未经世事不见沧桑。想必四公主怜悯六界苍生不欲回天庭坐享安宁，却也是极疼七公主的。

“师姐。”七茶见我，亦是毫无拘束，笑容纯真声音悦耳，直拉着我的衣袖，又唤一句:“师姐。”

师姐。

我心下微顿，却即刻了然。

他终于又收徒弟了。

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衣袖，面对着眼前这个极似当年还是九儿的自己的小公主，我依旧扯不开一丝微笑去恭贺，只是选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生硬而疏远的道:“七公主前来找旧宁何事？”

七茶像是才感觉到我的冷淡，一下也不似刚才般自然，倒是双手绞着裙带睁着眼无辜看着我，小声说:“师父说，若是我想做好他的徒弟，便去找师姐，前几日我才打听到，师父的第一个徒儿是百花仙子，征得师父同意后，我便来百花宫寻师姐了。”

衣袖下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我强忍住才像是身外人听故事般，最后也只是起身，临走前，也只留下一句:“七公主请回吧，我教不了你什么。”

师父。

2

烟书出关找我，我依旧在竹林。想必天庭人尽皆知的便是，百花宫的百花仙子平日都不在百花宫，若想见她，在天庭竹林等候便可，却无人知晓原因。

“姐姐今日下山，可是身体舒适了些。”我沏好牡丹茶，递到她面前。

烟书看着微微泛红的清茶，这是五百年前她爱了几千年的茶，却在意外从牡丹花中拾到由牡丹花变幻而来的我后，再未沾过牡丹茶。这竹林原本是她的居所，牡丹阁也是她命人所建，专以种植高贵牡丹，后来便直接赐给了我。而因我是重阳所出，便替我取名九儿。前一百年，我一直呆在竹林，烟书既像我娘亲，又像我师父。而我，睁眼便叫她姐姐，一直到五百年后的现在。

“九儿，我听闻师兄收了玉帝最小的女儿七茶公主为徒。”烟书一直把我当作亲人，前两百年护着我，后三百年因我身受重伤上山闭关调养还念着我，在我面前言语既不避讳亦不试探。

如今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温婉浅笑，只是褪了当初在她面前的直率天真。漫不经心道:“殿箫尊者和姐姐同为上古四尊之一，千年前的魔神大战只剩了你们二人，连玉帝王母都敬七分，如今便是姐姐门下的弟子也有几十人，殿箫尊者收徒亦不算得大事。更何况此人还是玉帝的七公主，她前些日子倒是来竹林找了我，看上去，倒还有些我当年的影子，只希望，她能伴他长久。”

“这茶，五百年前我不再沾，如今，我也不碰。若是真心为姐姐接风，便让人撤了吧。”烟书的视线从清茶转向了牡丹阁的牡丹林，不由轻叹:“这里的牡丹，仍是八百年前我种下的，四季不谢，只是，再也没有第二个九儿，能消我此生清凉了。”

一句话，便将我的记忆带回四百年前。

3

一百年，也够我学会所有，日日伴在烟书身边，日子清淡倒也不至于无趣。若是乏味了，我便为烟书唱新学的歌，弹新学的曲，跳新学的舞，以消遣寂寞。

彼时所有的竹林弟子都称呼我为小师妹，唯有我固执的唤烟书为姐姐，在遇见殿箫之前，我一直觉得，姐姐比师父亲切。而后才明白，或许我不愿拜烟书为师，只是为了等他。

而遇见殿箫，便是在我学尽天庭舞曲歌赋之后，爱上了箫。偶有一日陪烟书去殿箫宫，在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奏箫，正是我近日托竹林弟子寻得的曲，其中几个音怎么也吹不上调，此刻便忙从怀中取出随身带着的玉箫跟着同奏，竟意外协调。这几个难音也便这么通了。

里面箫音停止，烟书拉着我的手问想不想见里面的人，我坚定的点头，烟书便拉着我去见他，只是走进屋里却不见有人，烟书无奈的摇头:“师兄向来不爱与人接触，但刚才没有中途离开，想必对九儿的箫音也有一定的好感，来日方长，日后总能见着。”

我对着空荡的四周双手捂成喇叭状大喊:“殿箫尊者，我是九儿，我会回来找你的。”然后扯着烟书的袖子像小孩子做了坏事般逃开。

烟书只是摸了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小九儿这么可爱，师兄总会愿意见你的。”

在一百年以后，烟书为救垂死的我，不惜渡给我万世修为，而自己却将在日后的日子里，每隔百年便要闭关百年，离开上山之前只留给我一句话:九儿，姐姐真后悔，一百年前对你说过的那句话，令你铁心要见到他，拜他为师，走上这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