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什么时候我们开始变老了？

大概是从父母一辈人的名字陆续出现在死亡证明上开始。

（一）

去年冬天，晚饭后和老爸去超市买菜，出来的时候，我们没有要购物袋，一人手里提着几包菜。夜，很黑。那天父亲带了一个黑色帽子，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

突然，父亲提了提袋子，轻咳了一下，平静的说：“你于波叔叔死了。”

 “谁？”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正好哥的爸爸吗？他不是和你年纪差不多？怎么死了”

“是啊。差不多大。就死在我们厂子里，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我师傅也死了。”

“你师傅？？严师傅？？我们上次出去吃饭不还见过他吗？”

“是，他才六十几岁。”

“那余波叔叔呢。”

“四十九岁。”

可能天太冷，马路上没有几辆车经过。我们父女俩就走在漆黑的马路上，没有人说话，但塑料袋沙沙的摩擦声。说来奇怪，记忆里那天好像没有路灯，只有黑暗和看不到头的马路。

（二）

邻居家有个妹妹，00年生人。

今天，她父亲出殡，53岁。

大概，人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又突如其来。

村里拆迁。大概二十几天前，她爸跟我爸讲，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他来。邻里左右搬家，有需要的她爸都会去帮忙（小时候没觉得她爸喜欢邻里）。印象里，上大学前，她父母总是吵架，过节吵，不过节也超吵，放假吵，不放假也吵。但近两年，没有在吵了。她爸很喜欢带她出去玩，每次饭点、赶集都会带她去买好吃的，她爸会好好跟她讲话。

今天，哭声和灵乐，在隔壁。

他们刚搬去租的房子里。至于这边的家，连大门都没有，像垃圾堆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家里人坐在一起聊天，我爸说：做邻居这么多年，唯独今年过完年他来咱家耍了三次。对，他还打算去赚钱，给自己买了养老保险，说什么疫情一耽误耽误这么长时间，在家里玩不起。

就这样的人，前两天突然晕倒，脑瘤，离世。

奶奶一整天都在说：都这个样子，年轻的时候吵吵吵，好不容易不吵了，好日子没有过几天，那个人就没了。还没看见孩子结婚，就走了。

奶奶这个年纪，看惯了生死，但却不能习惯。没了爷爷，也明白下一个就可能会是自己。或许还没见到孙子孙女结婚有娃，所以才害怕死亡，变得像小孩子一样，身体稍微有点不好（哪里高一点，哪里长痘，甚至老年斑她都会觉得有斑的地方会痒），就会喊儿子带她去医院。

老年人的恐惧我不懂。甚至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以前的时候做过打算，这辈子不结婚，父母在，就多陪伴他们一天。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了，没有牵挂了，或许背上行囊去远方，或许自我了断去天堂。我们怎样才能过明白一辈子？明天和死亡谁会先到？我什么也不知道，天资愚钝又懒惰，大概除了人类自身带的繁衍功能，什么都不能留在这个世界。

更不懂的，是父亲的心里。当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当他开始习惯参加同龄人葬礼时，当他把那些个同龄人的死讯淡淡告诉我的时候，他是不是会想“人生只剩归途”。

不知道。也不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恐惧

我只知道，父亲开始不停的买各种理疗仪器，不管多远都会去看人家嘴里的“好医生”，不论什么医疗方法都会去尝试；父亲开始教我做菜，开始推着我去跟人打交道，开始跟我谈职场、谈方向、谈做人。

我想，他不怕死。只怕死了以后，我，什么也不行。

我今天中午做了一份西红柿炒蛋，他高兴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