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很懒
懒过了一年四季,懒成了无声无息
好在这条巷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已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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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锈迹斑斑的卷帘门哗拉一声拉起,便是这一整天他同这个巷子里所有人事物的第一次问候了
还有第二次,是在晚上八点,卷帘门同样哗啦一下的关上了
那些每天早上咬着包子横冲直撞赶公交地铁和晚上灰头土脸一身疲惫回家的年轻人,心里都是有点瞧不上他的
但凡年轻时候能像他们一样经受住生活里狼狈的摸爬滚打,也不至于到老守着一家巴掌大的小方块,哪怕门外有只狗,看起来也不会显得这么让人一言难尽
可想而知这样的晚年生活是让他们避之不及的
你若是路过此处,想要同卷帘门里的他打个招呼,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也许,他是个聋哑人吧,刚开始只有一个两个人这么说,慢慢的所有人都这么认定。
“住在巷子口那个往老头不光是个老光棍,还是个聋哑人呢!而且性子还古里古怪得很!”
这些略显刻薄的评价和从她们嘴里剔出来的瓜子壳一并被毫不留情的吐出扔在脏乱的地上。任人踩踏。
你看,这人还真是自作自受,你说他但凡对周围的人热情一点,至于整天一个给他笑脸的人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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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他老态龙钟的在门口晒太阳,苍老的脸上爬满了数不清的皱纹,凌乱得没经修理的银发在太阳下泛着点透明的光,路过的人们想着,这老家伙的年纪怕是比巷子口那颗参天老槐树还要老上几分吧。
也不是没有人热心肠的想要给他送关怀
他都能用那浑浊的快要看不清眼珠子的眼睛去长久的去盯住来人,以表示自己的不好相处和驱逐之意。
他们都说,这老家伙老糊涂了,分不清好坏,还以为人家能图他啥呢,也不看看自己生存环境,就他脑袋上那顶分不清颜色和布料的帽子,怕是从两年前他住在这儿就没摘下来洗过吧?就这条件,还看不起人呢?
渐渐的,他的存在就像路边的一棵树,一堵墙。人们看得见他,却不在意他。
这天一个小伙子骑着一辆被历任前辈蹬过的老式自行车,逢人就问,周正毅先生住在哪里。
这个巷子,没人知道周正毅是谁的名字,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最后终于按着信件上面的寄件地址找到了地方
正是这个古怪老头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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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帘门外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信件,无一例外,寄件人都是周正毅,而收件人是一个叫唐婉秋的人。
邮局新来个邮递员说,他看到仓库堆了这么多没有寄出去的信全是来自同一个人写的。他觉得他作为一个对工作严肃认真负责的邮递员。他应该过来跟这个写信的人说说,让他不要再写信了,这个信是永远也寄不出去的。因为听他前同事说,信上这个收件人早就不在了已经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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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吃瓜群众脸上都是一阵唏嘘,然后开始一阵交头接耳,很快便多票通过认定。这个唐晚秋一定是这个老头儿的相好,而且是一辈子都没得到过的那种相好。
当这个热心的邮递员问到,周正毅老人家去哪里了,何时回来时
人们这才想起
这个被关上的卷帘门,是不是很久没有再拉起来了
上一次拉起来是几天前?还是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
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热心的邮递员通常也是聪慧的,他翻出最近一次寄出去的信件,上面的记录是两个月前。
人们开始惊讶,这老头悄无声息的来,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他打哪儿来,又去往哪儿,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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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心里是有一团热烈的火焰在燃烧的。只不过路过的人只能看到飘渺的烟
这个人很懒,什么也没留下
巷子还是那个巷子
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没改变
那一封封成堆的没有寄出去的信
落款皆是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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