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进严出

尽管好大学的好专业并不总是那么容易进，但一提到欧洲和国内高等教育的区别，人们脑海中总是会闪现“宽进严出”和“严进宽出”这样的字眼。在比利时，除了医学专业以外，大学并没有类似于国内“高考”这样的入学考试，孩子们在中学毕业以后，可以根据自己在中学时就已经细分的学习方向以及自己的学习兴趣，选择进入相应的学校和专业学习。不过和国内大学不同，比利时大学的留级率和淘汰率都比较高，走进大学门容易，能不能顺利拿到文凭走出大学门就两说了。

有研究表明，比利时大学的淘汰率主要集中在入学后的前两年。荷语天主教鲁汶大学的弗莱芒经济与社会研究所的Koen Declercq和Frank Verboven对2001年至2006学年间的73600名弗兰德斯大区大学新生进行了统计，就大学一二年级的学年考试通过率和各个影响因素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并于2010年发表了名为《弗莱芒大学的成功率：是调整政策的时候了？》（Slaagkansen aan Vlaamse universiteiten: tijd om het beleid bij te sturen?）的论文【1】。文中对是否应该全面施行大学入学考试进行了讨论，我们也可以通过这篇论文对比利时或者西欧大学的宽进严出有个大致的了解。

文章首先分析了中学阶段的学习方向对大学一年级考试通过率的影响。

弗兰德斯大区的中学教育一共六年，每两年划分为一个阶段，三个阶段分别称为“观察阶段”，“取向阶段”和“决定阶段”。在每个阶段的结束，老师、家长和孩子一起根据孩子的学习能力和兴趣选择下一阶段或下一学年的学习方向。对于以进入高等教育院校为目标的“普通中等教育”（ASO）方向而言，在观察阶段之初只分为传统语言和现代语言等两三个主要学习方向，随着逐年对学习方向的细分，到中学五、六年级的决定阶段一共有20多种不同的学习方向的可能。这些学习方向分别侧重于传统语言中的拉丁语、希腊语，现代语言，数学，经济学和科学，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组合。当然，一所中学不可能涵盖全部可能的20多个学习方向。不同的中学之间提供的学习方向可以有所不同，但基本上不会跳出这20多种方向的范围。另外，不少中学除了ASO以外，也提供其它中等教育方向的选择，如“艺术中等教育”（KSO），“技术中等教育”（TSO）和“职业中等教育”（BSO），后面这三种中等教育方向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

安特卫普的Koninklijk Lyceum Antwerpen中学在每个阶段提供的学习方向【2】。第一阶段第一学年只有2个方向，第二学年有3个方向，第二阶段有6个方向，到了第三阶段则有13个方向。

尽管近年来人们对“正在死去的”或者“已经死了的”传统语言拉丁语和希腊语教育颇有微词，但根据Koen和Frank的统计分析发现，从传统语言学习方向毕业的孩子在大学一年级的考试通过率方面拥有一定的优势。此外，数学类学习方向的背景也给大一的孩子带来了额外的竞争力。

中学阶段的学习方向对大学新生一年级考试通过率的影响。

从上图可以看出，通过率最高的五个中学学习方向其平均通过率都超过了60%，它们分别为希腊语-数学（77%）、拉丁语-数学（68%）、希腊语-拉丁语（68%）、拉丁语-科学（61%）和科学-数学（60%）；现代语言大类的学习方向居中，其通过率比传统语言类的通过率要低20%左右；而通过BSO/KSO/TSO进入大学的孩子考试通过率最低，只有12%。

作者发现，那些在中学学习人文类和经济类方向的孩子，哪怕在大学阶段延续了与中学阶段相同的专业，其大一的考试通过率仍然较低，比如中学学习人文科学的孩子，大学阶段继续政治和社会科学专业的大一考试通过率只有24%，继续心理学专业的大一考试通过率只有30%；中学学习经济-现代语言的孩子，大学阶段继续经济和应用经济科学专业的大一考试通过率只有22%。

如果把大专院校（Hogeschool）的新生也统计进来，可以发现中学阶段的学习方向仍然对大一考试通过率有着类似的影响，但其对大专院校新生的影响较之大学新生而言有较大的减弱。

中学阶段的学习方向对大学（蓝色）和大专院校（红色）新生一年级考试通过率的影响。

从图中可以看出，通过率排名前五的学习方向在大专院校的考试通过率上并没有得到显著提高（希腊语-数学方向上反而略有降低），而对于图表中部和左侧的学习方向而言，大专院校的考试通过率则显示出明显的提高，这说明大专院校的考试难度以及相应带来的学习压力要明显小于大学，中学阶段的学习方向在考试通过率上的差异性在大专院校中被拉平了。

大学一年级，是孩子从中学学习到大学学习转变的关键一年，也是考试通过率最低的一年。为了说明这个转变的重要性，作者做了一个有意思的统计，他们将大二的学生分为两类，一类学生在大一的考试中一次性通过，另一类学生在大一考试失利带着补考或者重修进入大二，作者发现这两类学生在大二考试通过率上存在显著的差别。

两类学生在大二考试通过率上的差别。蓝色为大一时一次通过的学生，红色为大一时挂科的学生。

与大一时平均54%的考试通过率相比，那些考试一次通过的学生在大二时的考试通过率在80%以上，而且这一通过率具有普遍性，和中学时的学习方向关系不大。另一方面，那些大一挂科的学生在大二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平均通过率在50%到80%之间。这一数据表明，大一确实是新生们的苦日子，能熬到大二学习压力就能得减轻；另外，学霸过了一年仍然是学霸，学渣熬了一年仍然需要继续熬。

当然，更有不少熬不过大一的新生。这几年来，大一新生的考试通过率屡创新低，不少人也在思考这种不需要入学考试、“后验式”的宽进严出到底是否合适。据估计，政府每年花在每个大学生身上的钱大约有5000欧元，学生的父母支付的生活费用大约也需要这个数，那么一个失败、退学的大一学生就至少意味着1万欧元打了水漂，这里还不包括政府支付给退学学生的社会保险和生活补贴。如果全面实施大学入学考试制度，在孩子上大学之前就进行有效筛选，是不是就可以大幅减少大学挂科乃至退学的现象，节约上述的浪费和减小政府负担呢？

从数据上来看，这一从“宽进严出”到“严进宽出”的转向是完全有道理的。大学中医科专业的大一学生考试通过率高达87%，远远高于排名第二的药学专业（57%），这一“另类”数据和中学的学习方向无关，更靠谱的原因就是医科专业的学生需要通过入学考试才能进入大学，这一入学考试起到了筛选器的作用，使得那些只有能够胜任大学医科的学生才能顺利升学。与之相对比的是兽医学专业，就读该专业无需入学考试，而该专业的大一考试通过率只有41%，还不到医科专业的一半。

另一个相反的例子是市政工程专业。在2004年以前，读市政工程专业也需要通过入学考试，因为报考市政工程的学生越来越少，从2004年开始该专业的入学考试被取消，读市政工程的学生数慢慢得到回升，增加了11%，但随之而来的是考试通过率则越来越低，从2003年的62%下降到了46%。

尽管入学考试有着筛选器的作用，但作者还是比较冷静地提出了对中学毕业生进行筛选和对大学新生进行引导的一些更为温和的建议。距离这篇论文的发表已经有了七年，不知道文中的建议有没有影响到政策的制定，但目前来看弗莱芒大学新生的考试通过率仍然较低，宽进严出的模式仍在继续，社会和不少家庭仍然在为那些不合适的学业选择买单。

附：

文章还对和考试通过率有关的其它因素进行了分析，作者有趣地发现女生的平均通过率（54%）大概比男生（44%）要高10%，这一规律普遍存在于各个大学专业，只有医科例外。从教会中学毕业的孩子比从市立中学毕业的孩子平均通过率要高差不多20%，这也说明教会中学的教学质量优于市立中学并非虚传。另外，正常读完中学的孩子在大学一年级的平均通过率为54%，而中学有过一年留级经历的孩子在大学的平均通过率只有21%，留过两年的孩子的平均通过率则只有10%。家庭住址离大学超过100公里的孩子考试通过率比平均要高3.1%，对于工作和学习都不愿意出远门的弗莱芒人来说，跑这么远读大学的一定是内心强大的孩子吧。最后，如果以两所布鲁塞尔自由大学以及法语天主教鲁汶大学为基准，安特卫普大学的考试通过率与之相比要低4.9%，荷语天主教鲁汶大学的考试通过率要低10.1%，而根特大学荣获考试最难大学称号，它比基准通过率要低11.7%。

参考出处：

题图来源：https://olbblogt.files.wordpress.com/2011/10/slaagkansen.jpg。最高领奖台下方的文字大意为“成功，即考试一次通过”；亚军领奖台下方的文字大意为“通过补考或者重修过关”；第三名领奖台下方的文字大意为“失败，考试没有通过”。

1.http://www.classicavlaanderen.be/informatie/cijfermateriaal/slaagkansen.pdf

2.http://www.kla.be/wordpress/studieaanbod/

文/Athlon_BE
2017.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