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街的幸福会化妆
在夕阳的余晖下，所有的一切，包括绞刑架，都被怀旧的淡香所照亮。
——米兰·昆德拉
01.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念旧。这种念旧，不是留恋过去的美好而驻足，亦非舔舐过去的伤痛而沉沦。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一种糅合了回忆与等待，低落与希望，伤悲和喜悦的情感。
如果说有一部作品能够很好的诠释这种情感的话，我想当属《芒果街上的小屋了》。作者桑德拉·希斯内罗丝是墨西哥移民的女儿，六十年代在芝加哥的移民区里长大，受政府资助上了大学，在跌跌撞撞里一步步成为了美国著名的当代女诗人。这部作品讲述了少女埃斯佩朗莎的成长历程，其实也是作者自己的成长历程。
不同于其他的文学作品，这本书中并没有花大量的笔墨勾勒出一个连贯的扣人心弦的故事，而是通过少女埃斯佩朗莎的内心独白，以片段式的呢喃构筑而成。其实我们自己的成长经历，也一样没有多少轰轰烈烈。有的只是一件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自动拼凑成一个又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片段。我们最后记住的，往往不是某件事情，而是某种意象，某种感觉。
02.
开篇独白，埃斯佩朗莎在回忆芒果街上的小屋，想起自己和家人搬过很多次家，多到不能一一记清。爸爸妈妈一直对孩子们说，有一天会搬进一所真正的大房子，然后向他们描绘那里有多么美好，多么令人渴望。然而不管大人怎样教会自己望梅止渴，孩子敏感的心灵也会捕捉到那些残酷的现实。“目前就这样，妈妈说。这是暂时的，爸爸说。可我知道事情是怎样。”
作为一名移民的外来者，小埃斯佩朗莎和芒果街的人们遭受过很多歧视。她不能进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餐厅吃饭，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觉得他们那么“可怕”，也不懂得为什么芒果街的人们与其他人那样格格不入。即使在她看来，芒果街的人们都是善良而温和的。
能看到多少残酷，就能感受到多少温暖。我们大部分的记忆都来源于生活中的小事件，比如偶尔瞥见的爸爸的一滴眼泪，或者触及的妈妈的一根头发。我想这就是陪伴的所有意义。不必刻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彼此推搡又拥抱。我们熟悉屋外的风声雨声，爸爸的鼾声，妈妈的笑声，兄弟姐妹的打闹声。
03.
我们总是喜欢怀念从前的友谊和快乐。好像成年后的我们交朋友多少都要看看对方有什么值得交往的地方，可小时候的我们不会。就像小埃斯佩朗莎，即使露西和拉切尔又穷又邋遢，但她还是选择和她们一起疯，一起耍。外人的眼光从来不重要，外在的环境也从来不重要。“歪歪扭扭的回程上，我们一直笑呀笑。”而且，对于孩子，一切让他们感到新奇的事物都充满诸多的诱惑力，即使那些东西在长大后的我们看来一文不值，破烂不堪。正因为此，小埃斯佩朗莎和蕾妮才会在吉尔的旧家具店里流连忘返，为那些平淡无奇的玩物拨动心弦。心有多单纯，世界就有多单纯。
每个女孩都要经历从童年过渡到青春期再成为女人。而如今的我们，是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长裙、第一次蹬高跟鞋、第一次涂口红的场景？因为旧鞋配了新衣服而羞愧得不敢跳舞。假装淡定地从酷酷的男生面前走过。在梦里感受到被男孩拥抱的力量。被不喜欢的男孩强吻。我们都曾是某个埃斯佩朗莎。
那些小兴奋、小忐忑、小尴尬的场景，也许不会再那么历历在目。然而我们对于那些场景下的滋生的小情愫，却总是记忆犹新。就像《虞美人盛开的山坡》台词里说的，“多年后，再回想年少时的迷茫和执着，或许原因都不记得了。青春就是让你张扬的笑，也给你莫名的痛。”
04.
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会路过很多别人的人生。埃斯佩朗莎也一样。她见过在黑夜里等待白马王子来拯救自己的马琳；见过偷车带大家一起兜风显摆最终被警察带走的路易表兄；见过不想在一根擀面杖后过完自己一生的阿莉西娅；见过在星期二喝可可和木瓜汁的拉菲娜；见过遭受爸爸虐待想要逃离而最后草草结婚的萨莉。因为见过，所以知道。因为知道，所以理解。因为理解，所以慈悲。
生活有时候像个巨大的牢笼，我们想要挣脱，拼命挣脱。时而无力，时而斗志满满。我们终究会搬到自己的“房子”里。就像埃斯佩朗莎终于离开芒果街找到了只属于她自己一个人的房子，那“只是一所寂静如雪的房子，一个自己归去的空间，洁净如同诗笔未落的纸。”不过她清楚，自己的离开是为了回来。
我们总会离开，我们终会回来。
05.
我们都曾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某个物件或某个处所。埃斯佩朗莎有她自己的大树。“它们的力量是个秘密。它们在地下展开凶猛的根系。它们向上生长也向下生长，用它们须发样的脚趾攥紧泥土，用它们猛烈的牙齿噬咬天空，怒气从不懈怠。这就是它们坚持的方式。”
我的。大树。
我们都有自己的方式。
你知道，芒果街的磨难，其实是化了妆的财富和幸福。
A House of My Own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