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孝

（奶奶的人生经历）

北方的雪落在冬的额头，那时妈妈正整理着奶奶半白的发，接着母亲又为奶奶擦洗了身子，给奶奶穿上了寿衣，就这样奶奶和这个世界作了最后的告别。

大伯没有流一滴眼泪，也没有很悲伤。可能他早已对奶奶没有了母子之间的那种真挚情感，只是不知道这个早究竟有多早。

我记得奶奶告诉过我，她年轻的时候肾水肿，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才挺了过来。而爷爷，外表看起来健康，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啦。但就是这样两个人，他们遭遇了来自儿子的棍棒相逼。而大伯动手的原因是因为爷爷奶奶没有给他钱，那个时候，大伯已经二十七八啦！

当有了开头就必然会有结尾，而结尾是哪一天谁也不知道。大伯娶了大娘后，便不怎么为难奶奶，这个时候爷爷已经去世有两三年啦！而大伯不为难奶奶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大娘从中调和左右相劝，而是因为大娘开始对奶奶百般刁难，隔三差五地找茬。

奶奶讲述这段过去的时候，语气淡漠，仿佛那段时光早已经被磨平，留下的只是故事的残骸，和供我们闲聊的谈资。奶奶说：“你大娘上我住的家里砸了三次，把能摔烂的东西全部摔烂，镜子、玻璃全部都要打烂。”

“前两次我忍了，自己花钱置办了东西，第三次她又上去砸。我站在屋外，和她说，“你就砸吧，我去上社找我小儿子去啦。”那天我走了一天去镇里找你爸。当天下午你爸和我从学校回来，你爸看到家里被砸的乱七八糟，立马就冲到你大伯家去找你大娘啦。

你大娘不在家，你爸就去你大娘的娘家去找人。你大娘他爸就说：砸了啥按原样赔。这件事这才算了结了。从那之后，你大娘再没去砸过。”

那件事后没过几年，大娘和大伯就从村里搬到了城里住。逢年过节回去看一看，回去象征性地慰问一下。

直到奶奶病倒，瘫在床上，大伯和大娘都没有实质性地孝顺过奶奶。平时回村里蹭吃蹭住，逼着奶奶向姑姑们要钱，对于理由，大伯总能编一箩筐出来。当时的我还小，对于这些事情只能看不能说，我亲眼目睹过奶奶坐在凳子上边哭边跟姑姑要钱的情景。

有一次大伯说他赌博欠了5000块，债主说如果大伯还不上钱就去把他杀了。那个债主是个黑社会，大伯害怕的要死，连夜回村逼奶奶。

我在被窝里悄悄地观察着一切，奶奶的电话里传出微弱的姑姑的声音。那声音刺耳且清晰，因为姑姑生气了。

“没钱，别找我，他有本事赌怎么没本事还钱？”嘟嘟嘟………

那天早晨奶奶守着电话，她清楚姑姑的脾性。最后，大伯取得了胜利，他通过奶奶拿走了姑姑的5000块钱。（为什么一开始大伯不去找姑姑呢？因为姑姑在这之前已经借给他两三万啦，并且是那种有借无还的。）

奶奶就是这样宠着自己的儿子，她可以拒绝的，但她没有那么做。但如果她能够预知自己瘫在床上的事，那么她一定不会让自己活的那么无能的。奶奶79岁时出现了小脑萎缩的症状，半年后的一个下午，奶奶正在做饭，突然一下就晕了过去。等到再醒过来，奶奶便半身不遂啦，加上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她开始变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说话没有轻重，喜怒没有章法，对眼前的人也无法分辨出谁是谁，甚至是她的儿子，我的爸爸，奶奶都无法分辨出来。

就这种情况，奶奶瘫在床上3年，姑姑和我爸轮流照顾了三年。而这三年里大伯完全置身事外，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他从未有过这样一位母亲一般。我看着妈妈给奶奶提屎提尿的场景，经常在想大伯为什么会那样？（不得不说我妈妈是一个好媳妇，奶奶在我家的时候，半夜起床照顾奶奶的是我妈，白天提尿的也是我妈，我爸每晚的鼾声都是震天响。我妈经常对我说：“好像那是我的亲妈妈，不是你爸的。”）

我记得奶奶快走的那段日子，她整宿整宿的不合眼，她一边敲打着床沿，一边在嘴里喊着大伯的名字。我们一进屋子，他就会把我们当作是大伯，先是开心地说：“你来啦。”

然后开始骂：“你的心被狼吃啦？你不要你这个妈妈啦？”

然而，大伯不会听到，也不会知道奶奶曾断肠似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什么是不孝，没有定义，但我可以肯定大伯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