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刚，你要是再不回来看女儿，那就永远也别回这个家！”
手机里传来一阵忙音，男人方方正正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连疤痕都皱成了一团。
这个男人，就是四年前湄公河行动中的指挥，高刚。
“高局，老婆又冲你发飙了啊。”对面一个剪着精干短发的女孩笑着说。
“咳，就是想我，想我了…哈哈。”高刚挠挠他的光脑门，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
五年前湄公河大案成功告破，专案组将糯卡解押回昆明判处死刑，一时间，“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的言论再次在网络上升腾，缅老泰等国也是为之胆慑，见识到了中国人维护自己贸易航线的决心和意志。高刚也因为在这次行动中指挥得当，不久就被调任为昆明市禁毒局局长，还和离婚的老婆缓和了关系，不过为了家人的安全，依然没有住在一起。
此刻，高刚办公桌对面的女孩，就是冰冰，时间的流逝依然没有使她像李冰冰的方向靠近一点，也许是训练的缘故，皮肤不是一般中国女孩追求的白色，而是健康的小麦色。
“说吧，找我什么事？”高刚把一摞文件扔到办公桌上，疲倦地揉了揉眼。升任局长后一般性事务更多，他反倒有点怀念以前出外勤的日子，看到昔日的战友自然也很亲切。
小冰翘起二郎腿，转动着座椅：“我告你啊，保山那边又要借我的哪咤去追踪，我说你们能不能多拨点经费，全大队就十几条警犬，得负责三十个边境小镇的扫毒工作，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高刚沉吟了一下，哪咤是小冰新训练的马犬，跳跃能力比哮天还要恐怖。最近边境形势再次吃紧，随着中国经济的下行，毒品的流通却愈加猖獗。自南海仲裁后，在各方势力支持下的金三角地区又恢复了大片罂粟田，同时，华人华侨在东南亚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受到了挤压。这明显是为了牵制中国。三月以来，已经缴获了上千吨的毒品，并有十几位武警伤亡，保山支队位于三国边境，借调警犬可能也是出于任务的考虑，不过冰冰说的也有道理，缉毒犬的培养昂贵漫长，偌大的边境线确实存在严重的缺口。
看高刚为难，小冰好像觉得很有趣，这些下属跟他没大没小惯了，确实没有太多上下级之间的概念。
“算了算了，我也就是跟你抱怨一句，”小冰挥挥手，“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个事，就是我哥，他想回警队。”
“你哥都少了一条腿了，他的心情我理解…”
“高队！”小冰杏眼圆睁，情急之下叫顺口了。“开始我也不想让他回来，可他整天在家郁郁寡欢的，我看着实在难受！我哥他上大学时就爱玩电脑，他说他不比局里电子对抗室的同事差，可以让他来技术支持啊！而且，而且…我哥说，他总是梦见方新武那天，和他在船上吃饭的事情…”小冰说不下去了，目光垂了下来。
高刚的眼神黯淡了，方新武的事情是他们心里的痛，成了一个不能提及的默契。死在异国他乡还尸骨无存，他这一生为国家做了多少，国家又为他做了多少？
他忽然想起，再过三天就是方新武的忌日。
“好吧，我跟队里打声招呼，”高刚伸手去拿电话，不小心把文件碰掉在地上。
小冰眼疾手快，帮高队捡起来，目不斜视地放在桌面上。
正在拨号的高刚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小冰。
窗外春雷滚滚，预示着雨的降临。
2．
2016年4月18日，保山边境。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这是一个偌大的峡谷，地势高低起伏，翻过这座山就是国境线。
一棵树上的叶子无风自动，这时才发现上边居然有一个人，脸涂满了迷彩，头顶戴着绿草帽，只能看出黑漆漆的眼珠。
树上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几秒钟后，峡谷另一端也传来鸟叫声，仔细看去，绿草中掩映的竟然都是士兵。
狙击手施全，看向小路延伸的方向，又调整了一下手中的枪。
这是保山支队的一场埋伏。
半个月前收到线报，一支马队将要从野路进入中国，估计运送了上百公斤的海洛因，这支驼队的主人，就是金三角新晋崛起的毒王，扎伦。
施全瞟了一眼十步外的草丛，那里趴着一个班的战友卢大有，没想到这孙子挺沉得住气，从树上几乎都看不出痕迹。
只是山谷里没有鸟叫，显得气氛很诡异。
瞄准镜里出现了第一匹马，牵着的民夫跌跌撞撞的，看起来瘦的可怜，手里却握着冲锋步枪。
他先是站在山头看了一阵儿，然后回头说了句什么，率先往山下走去，在他身后，越来越多的马驮运着箱子出现。
施全咽了口吐沫，和线报不一样，这支马队的护送人数至少有50人，而之前说的是20几人。今天埋伏的武警只有59人，有1人还是省禁毒局派来的专员，对了，如果算上那只叫哪咤的警犬的话，是60人。
尽管占了埋伏的先机，但人数相当的话，可能会有相当的死伤，况且还不清楚敌人的火力情况。
打还是不打？
山谷中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大队长马闯的方向，无声中都是询问。
马闯离前线稍微远一点，在西北方的斜坡上，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局势，他是一名老兵了，但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出现了短暂的犹豫。
马队中间突然有叫声，紧接着马队停了下来，还没有完全进入埋伏圈。走在最前面的向导走到中间和人说了几句什么，接下来马队开始转身后退。
“队长，他们发现不对劲了，要跑！”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马闯咬紧牙，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当即令下，“打！”
施全眯起眼睛，他刚才看见队伍中有40火，这属于危险目标，必须优先清除。
瞄准，套住，他想起以前训练时的话，恍若手中无物，勾动了扳机。
“啪！”子弹飞过了几百米的距离，掀开了炮手的脑壳，他一头栽倒在地。马队一下乱了。
“北一北二正面，南一侧翼掩护，南二绕过去别让他们跑了！”马闯的声音传来。
山谷里热闹起来，武警这边的机枪也开火了，对马队就是一阵哒哒哒哒的扫射，马和人一起中弹倒下。
反观毒贩，虽然被打了措手不及，但很快稳住阵脚，依托地形反击，同时缓缓后撤。
施全又瞄准一个发号施令的人，砰的一枪再次击中眉心。
他忽然听见空气中的呼啸声，叫了一句“卧槽”就从树上滚了下去，两秒后炮弹从天而降把那棵树炸开了花！
“施全，你被敌人发现了！他们有迫击炮，找机会做掉他！”
抹了一把脸上的土，施全端起枪在丛林中跑动，这个炮手不简单，从他开枪到被轰炸只有几秒钟，就能完成确认位置发射的过程。
“轰！”又一发炮弹落下，正落在卢大有的位置！
“妈的！”施全红了眼睛，眼看那一片草坪熊熊燃烧，又闪过一段树干。
快到了，从刚才的炮弹来看，对手在西南高地。
这时新的枪声响起，比刚才还要密集，耳机里不断传来焦急的声音：“南一遭到突击队拦截，有伤亡！”
“北一北二被重火力压制！”
南二的无线电已经静默了。
“狙击手，狙击手呢！”耳机里是战友的嘶吼。
施全额头冒汗，这还是埋伏吗！毒贩也提前有了布置！
每耽搁一秒钟，就会有新的流血牺牲！
施全还在穿梭，突然听到子弹在空气中呼啸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低头，一发子弹从树干上穿了过去。
迫击炮阵地是有保护的！
他就地一滚，从战术腰带拔出手枪，凭印象勾动扳机，砰！
深处传来一声惨叫，命中！
他躲在树干后，刚才他把狙击枪丢在地上了，现在至少有五个人再向他靠近，还没有到达狙击位置，他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妈的，早知道就找萧云给我当观察手了…”施全嘟囔。
探头，举枪，硝烟弥散，又击中一人。
哒哒哒的子弹扫过来，打的木屑乱飞，反弹到了施全的小腿肚子。
“操！”他腿一软，半跪下去。
毒贩还在缩小包围圈，谨慎地藏在树后。
瞅了一眼旁边，施全吸口气，就地一滚扑向另一棵树，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滚到树后的同时，施全反手就是一刀飞去，匕首扎入毒贩的气管，施全看着他嘎吱嘎吱地喘气，最后冒着泡沫的血涌了出来。
还不知道主战场怎么样了，施全喘着粗气。
这时变故陡生，迫击炮又开始轰击，不过这回的落点是这片树林！
“轰！”巨大的冲击把施全炸飞，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不过一个毒贩也被炸的残肢碎腿！
施全的耳膜嗡嗡作响，完全失去了听力。
又一发，一个毒贩被埋葬在树干下。
最后一发，炮弹精准地击中了敌人，只听到躯体燃烧的声音。
只听得远远八一半的声音重新响起，战友们夺回了主动。
施全拖着腿向山上爬去，迫击炮这回全都指向毒贩，彻底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当他来到山顶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精悍的男人，蓄着小胡子，熟练地操作着迫击炮。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一只大狗突然从林中跳出，扑向男人！
男人抬起右臂一挡，然后刁钻地扼了狗的喉咙！
“哪咤，别咬！”施全试图阻止。
小冰紧跟着从林中跑出来，她看清正和哪咤厮打的男人后，愣住了。
“方、方新武？”
男人苦笑，哪咤好像听懂了人话，停了下来，对他虎视眈眈。
“小冰，是我。”
“我回来了。”
3.
紧闭的办公室门里传出激烈的争吵。
门外，坐着大师、哪咤、小冰、二郎、快译通、木星等人，气氛凝重。杨戬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在刚刚结束的保山行动中，武警击毙二十余人，缴获了七百公斤海洛因，自己也付出了六人牺牲的代价。
最重要的是，在战斗中，出现了一个“局外人”——湄公河行动中的卧底方新武。
五年来，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在彭爷的手里，却没想到他不仅活了下来，还潜伏在马队里，在关键时刻夺取了迫击炮阵地，扭转了战局。
高兴之余他们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来找他们？
高刚的反应也很奇怪，见到方新武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两人关在屋里已经说了一个多小时，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竟然吵起来了。
“春雷行动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没有命令不得返回，五年前我怎么说的！”高刚拍桌子。
方新武眯着眼，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间脸色闪过一丝落寞：“怎么，我连回来看看都不行？我在老挝已经混不下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出马队。”
许是意识到了不妥，高刚的语气稍微软了一点：“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这是最好的机会，而且，你违反了纪律，这样回来的话，我很难办的。”
方新武突然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你当时说的是三年，三年之后又是两年！老子他妈的已经受够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提心吊胆，怕糯卡的旧部发现我！”
“晚上不敢闭眼，全是我杀的人的脸！”
他掀开衣服，后背全是烧伤的疤痕：“这幅鬼样子，每到阴雨天就疼的要命你知道吗！”
“扎伦扎伦，扎伦怎么样关我屁事！我已经受够了，扎伦不过是泰国军方的一颗棋子而已，糯卡是死了，可那些军人一点事儿也没有！”
“方新武！”高刚突然严肃起来。
方新武被吓了一跳，看向高刚。
浓眉大眼的高刚扭头指向窗外：“离这不远的墓地，今天又要增加六个墓碑，就是刚刚牺牲的战士，他们也怕，但他们就没逃！”
“我告诉你，中国边境上千公里，上万公里，从南到北，无数人过得比你苦多了，他们逃了吗！”
“你不干，毒贩还会猖獗下去，更多的悲剧就会上演！”
方新武的眼前划过女朋友死前的脸，他的心在抽搐。
烟灰缸里，烟头渐渐熄灭，升起一股烟。
办公室渐渐沉寂，外间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许久，方新武抬起头：“我干。这次需要我做什么？”
“重返金三角。”
高刚重新坐下，扔给他一份材料：“国家志在东南，18年东亚国家联盟要在泰国召开，扎伦蠢蠢欲动，这个节骨眼必须要有我们的人在当地，你熟悉情况。”
“我知道，重新回去危险系数更大，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但这次，你不是一个人。”
方新武喃喃道：“我不是一个人？”
高刚起身脱下警官常服，露出训练有素的肌肉：“我还没老。我已经提交了报告，这次行动，我会亲自带队参加。”
“如果有可能，也该整顿一下泰国军方了。”高刚的脸上露出冷酷的表情。
方新武的心头咯噔一跳，彭爷还没抓住，他是军方与毒枭的重要联系人。
“做好准备，这会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我们必须掌握充分的证据，才能在外交上获得主动。”
高刚走到门口，转身面对方新武。
“今世不同以往，逆我者，都得死！”
4.
半个月后，泰国。
一家夜总会，正是寻欢作乐的晚上，穿着打扮性感的人妖围绕钢管翩翩起舞，彭爷坐在沙发中央喝着酒。周围坐着保镖。
突然，大门破开，两个身穿防弹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借着黯淡的舞池光线，彭爷和他的手下看向那两个人。
方新武理着干净的寸头，手持双枪，双手交替射击，短时间内收割着生命。
高刚手握榴弹枪，对着屋里就是一发，直接把舞池中的敌人炸飞。
两人配合默契，互相掩护，完全不给人反应时间。
当彭爷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活人了。
“二郎，来，给彭爷自拍一个”方新武笑道。
一架无人机飞进来，正好到彭爷面前，把他惊恐的表情拍了下来。
高刚走到彭爷面前，端详片刻，突然道：“不对，这个是假的！”
对讲机传来小冰的声音：“没事儿，真的在我这儿，从后门跑的，杨戬按着他呢。”
高刚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审讯时间了…”
大师推着轮椅进来，笑：“我跟你说，残疾人的心理和正常人不一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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