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很难意识到自己潜意识的伤,就要学会跟别人勤快的交流,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正常活下去的方法。
走出车站后,一名才发现繁华的乌鲁木齐的车站看起来是多么的凌乱。到处都有卖东西的小贩和那些看起来图谋不轨的走私犯,他们会拿着当时最流行的苹果手机追在任何一个下车的人身后询问他们需要不需要手机。姑父就告诉他像这样的人最好不要跟他搭话,要不然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很难甩掉。一名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他的叮嘱。
姑父的手下一个姓高的年过四旬的老头开车来接他们。他们把行李箱放在车上,坐了上去。这个老头的岁数跟姑父的差不多,但是很容易就看的出来姑父是那种很少受苦的人,或许像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当老板的料。一样的岁数却有着不一样的经历和苦难。老头就问起了姑父一名是哪里的小伙子,姑父就告诉他是自己媳妇妹妹的儿子,不好好学习来这里体验人生。老头就操着浓重的乡音跟姑父对话,说现在的娃们都一样,啥苦都吃不了。书本上,生活上都一样。在哪里都想着逃避。也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很是无奈,自己家的那个丫头也一样,什么行业都是三天半,回来就窝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像头猪一样。姑父就说现在的娃们都太年轻,还没被生活狠狠地闪过耳光,都有他们老一辈的人给挡着。那天他们下岗了明白过来就迟了。
一路上一名都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陌生的环境兀自发呆。他想着这个世界真的这么难吗?还是人一辈子都找不到能让自己发挥的出口。难道就真的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下去,被生活无情的折磨成一个非常平凡或者平庸的人吗?
他们在半道上下车去了一个餐馆,吃了新疆特色炒菜拌面,那是一名第一次新疆的拉条子。很早就听说新疆的拉条子很好吃,果不其然。就单单是吃面不吃菜都觉得很不一样。到达石河子的47团县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姑父在县城租的楼房,是那种老房子。房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个大个子的老电工,一个好像是一个快三十岁的技术员小伙子。一名看来这就是姑父的小团队。他并没有见到大舅,听姑父说好像在厂子里。
第二天一名就带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厂里,说是厂。其实姑父的厂子就是一个前期的辅助工地而已,真正的厂是边上的碳化硅厂。这里的厂整天乌烟瘴气的飘着黑色的灰,一名被安排在一个搭好的彩钢房里。里面都是高低铺。这个彩钢房是直接打在地面上的,晚上的蚊子总会在灯光下飞舞。大舅就睡在里面的那个下铺上,下铺还有一个,就是正对门的那一个。一名把行李放在上面。收拾好床铺,他才发现自己上铺上睡着一个跟自己同岁的小伙子,这个人看起来面相还算凑合,他爸在他边上的那个下铺,他之所以不睡下铺的原因就是觉得下铺不干净。谁进来都会带着沾满灰尘的裤子在坐在上面。一名到觉得不在乎这些,反倒上铺上起来麻烦的要死。
开工后的第一天他就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很失望,所有的地方都是黑色的煤灰,每天要面对轰隆不停地碎石机和装载机。灰尘和泥土都可以忽略不计,但天上挂的那轮太阳着实让他无法忍受,就在他上班半个月的一天中午过后,他坐在配电室的阴凉处打盹,恍惚之间他就感觉自己犯晕的厉害,而且头顶特别滚烫。就连站起来都需要很大的气力,他终于还是撑不住给大舅说了一声回了宿舍,在宿舍里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的头越来越迷糊。似乎已经没有了直觉。他就听见那个姓高的大叔进屋喝水,喝完水就问他怎么了,他说感冒了。大叔摸了一下他的头吓了一跳。说这娃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说,就赶紧拉他起来坐在车上往医院里赶。到县城诊所的时候,大夫说他不是感冒。而是名副其实的中暑了,给他打了个点滴才感觉慢慢的缓和过来。渐渐地他开始后怕:要是当初高老头不去喝水,会不会他被烧死也不一定,他的大舅从来都不管他,甚至连句话都不愿意说,一名就感觉比跟陌生人待在一起都让人难受。
时间一直是个问题,一名总是感觉想要逃离这样的生活,他也不明白自己心里在想着谁。总感觉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就像被囚禁的犯人一样。在他去厂里的小卖部卖东西的时候却意外的见到了韩天奎。那个王文龙父亲的徒弟,这个人在他的印象里就像一个江湖侠客,有着风一样的人生。只记得小时候他的婆娘听说得了重病,他还一直勤勤恳恳的伺候着。谁知道后来婆娘为了不拖累他就喝了敌敌畏自杀了。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高中的那几年由于自己迷在游戏里,始终像个傻子不能自拔。那年村里发生的大事件就是王文龙的母亲马玉莲跟人跑了,而那个人就是韩天奎。听说那时候的韩天奎还在县城搞什么假钞,结果底下的人捅了娄子,那时候的王一山和马玉莲打架打的相当厉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却偏偏不知道怎么就让韩天奎钻了空子。不知道是哪辈子修的孽缘,让他俩跑这里来谋生,还恰恰让一名给碰见了,一名很尴尬。同样马玉莲也很尴尬,她看起来没有了在王一山跟前的那种优胜的姿态,看起来受了不少苦,但他还是愿意跟着韩天奎。就不知道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现在还生了个小屁孩在马玉莲的怀里睡觉。马玉莲笑了笑示意让他坐下,这里与其说是小卖部还不如说是简陋的锅炉房里摆着些简单的小吃零食。韩天奎嘴里叼着烟还是当初贩假钞时候的那种高傲姿态。一名也觉得奇怪,当初肯定挖了不少钱。这个畜生怎么能沦落到现在的这个地步,韩天奎就给他发烟,他不想抽。走的时候马玉莲还让他常过去玩,他觉得很是荒唐,他压根就不想去。他不知道是该觉得这个女人心狠还是王一山不是个好东西。他再也不想去那个小卖部,这让他想起了王文龙,本不该承受这一切的人显得多么的无辜。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新疆的天气骤然间变得异常寒冷。平均温度都能达到零下二十度左右,在户外搞电焊都能把人冻得半死。这一天里好不容易阳光普照,所有人都在石料机旁边的空地上干活,这个时候搞电焊的老头让一名过去帮他在一块钢板上支一块翘板让他方便焊接,结果就在这个档口钢板硬生生的砸了过来,一名以最快的速度躲避都没来得及。左脚瞬间肿成一块馒头。开装载机的那个大汉就把他抱起来抱到了宿舍里。一名感觉自己的脚完全没有了直觉,没想到刚刚让人觉得感动的大汉瞬间开始训斥他。说他不是个男子汉,这么点小伤怕什么,买一瓶二锅头烧热搓在上面几天就能下地干活了。这让一名很是失望,脚都没有直觉了还要说这样的话,不知道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是一个不好的开始,所有人都去正常开工,根本没有人再理会他。就连平日里关系很好的那个老汉的儿子都跑来笑话自己笨的像头驴。一名也没在意。姑父那天正好不在,回来也只是看了一下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物。大舅看了一眼就在没问一句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让一名觉得任何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会有切肤之痛。
吃饭的时候一名一下子感觉很不方便,瘸着一条腿还得去厨房打饭,谁都是自顾自。根本没有人会管他吃不吃,这让他很是震惊,他的脑海里人生里的人不应该是这样,他不知道是他错了还是这群人被外面的残酷折磨成这样了。也许他这个初出茅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人生的课好像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去,再后来他被所有人白眼,彩钢房从土地上挪到了水泥地上。新的石料厂建了起来。他的心里开始很漠然的接受这一切,他曾想要离开,被姑父狠狠地骂了一顿。还有很多他不想说的事情。包括他钻在沙石的铁筛子网里焊接东西的时候压碎了侧滑的山寨机。被三百六十伏的电压打的瞬间没了直觉。住在冻死人的帐篷里唯一的一个电热毯被捡来的流浪狗咬碎。冻得咬牙切齿缩成一团也不会有人给买一个电热毯。工资不发害怕乱花。这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去了。心情愉悦。但还要夹杂着不一样的感觉,那就是工资。姑父给所有人给了两千块,剩余的都说是来年再干的时候给。记得那天下午姑父请所有的人在餐厅里吃饭,吃完饭晚上回厂里的时候。就因为工资不发的事情老汉和他的儿子坐在没有人的大马路上哭鼻子。一名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们还是让他觉得可怜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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