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听着这首歌，我想到了陈大爷。可以说陈大爷见证了我们的慢慢成长，我们见证了陈大爷的慢慢变老。有时候不得不感慨时间流逝，光阴不再。

陈大爷跟我家是邻居，也带有些亲戚的关系，所以还是比较熟悉的。陈大爷现在有90多岁了，身体有点瘦弱，人倒还算精神。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喜欢剃光头，等头发长长了又剃光。脸型有些长，脸颊有些凹陷，脸上、额头上都是皱纹，脖子上留有些浅色的老人斑，背有些驼，他的腿没有什么力度，更多时候都是坐在椅子上。热天经常穿着一件白色的T衫，黑色的短裤，冷天经常穿一套西服，有点中山装的那种。

陈大爷的身世多少还是有些苦命的，在他年轻的时候，老婆因病去世了，留下九个嗷嗷待哺育的儿女。在七、八十年代那个时候，国家才刚从混乱中开始发展，一个人的劳动力，要养活那么一大家子的儿女，可想而知其中的艰难困苦。他要忙着去干活，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教自己的儿女，更多的是放养他们，或让大些的小孩带小点的小孩，几个小孩的成长基本上都是伴随饥饿的肚皮和脏乱的环境的。这也让他的几个儿女对他有颇多的埋怨和微词。这些多少也有时代烙印吧，那时候很多人没有计划生育，没有意识规划自己和后代的未来，只想着生生生很多的儿子，以便传宗接代，至于怎么养，能不能养就不管那么多了……

陈大爷的几个子女即使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基本上有房有车吧，三四个的生活过得还算是富足的，另外的几个儿女的生活过得一般吧。但对于陈大爷的赡养问题，几兄弟姐妹可谓是各自推诿，各有说辞。

老大说自己在香港不方便照顾，就是偶尔回老家的时候给老人几百钱意思意思一下。老二人比较老实，几十年一直负责照顾老人的饮食和起居，虽然有抱怨，但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老三一再的抱怨自己要工作要养家，儿女的起居饮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即使他有一栋房子，有车，儿女早也出来工作了；老四说我一个外嫁女虽然有心但也无力啊；老五说我已嫁为人妇，家里的境况也不太理想，离得比较近能帮就尽力帮帮了……至于老六到老九，都有自己各种各样的难处和不得以。

陈大爷养育了九个儿女，结果等到自己老了，头发白了，就像个没人要的球一般，被推来推去。据说，老二在城市没有建有房子那段时间，想让陈大爷到其他兄弟那里先住下来，好改善一下陈大爷的生活，但那些兄弟没有照看多久，不是嫌弃陈大爷不讲究卫生，就抱怨照顾陈大爷辛苦麻烦，最后甚至想到在外面租个房子让陈大爷独自住在那里，说让兄弟姐妹们轮流去照顾陈大爷算了。最后还是老二看不过去，再辛苦也把陈大爷接到身边去照顾，但在抚养费方面也从几兄弟那里争取了一些，以减轻自己的负担。

即使这样，陈大爷现在见到我们，跟我们谈论更多的是他的几个儿女。他经常说老大很厉害，在香港挣大钱了，儿女都很争气；老三也很能干，由什么都没有奋斗到现在的有房有车。老四嫁得也算不错的，老公有自己的工厂，但自己很久没有见过老四了，他知道老四一直对自己有怨恨，他也没有办法；老五嫁得比较穷，生活得比较艰难，但她时不时还会来看看陈大爷，陈大爷还是能够认出老五的；老六吧，嫁到深圳去了，不算远不算近，几次回来看陈大爷，陈大爷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甚至还记得老六给的几百元。至于小的那几个儿子，陈大爷说都差不多忘记他们长成什么样了，他们也不曾来看过陈大爷。虽然陈大爷现在的听力和记性都大不如以前了，经常忘记一些人和事，有时候你跟他说话很大声，他都没有听到。但对几个儿女还是时常念叨的，也会跟我们聊起儿女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我印象中陈大爷人还算是一个和善的人，为什么他的儿女就那么不喜欢或者不待见他呢？

我也好奇地问过家人，据说陈大爷年轻的时候性格比较古怪和暴躁，对子女做得不对或不合心意的事情，非打即骂，对待子女比较严厉和苛刻。特别是小的几个儿子不听他的管教，甚至离家出走过。陈大爷虽然没有少受苦，但对于别人做得不好的事情，总喜欢挑刺，说话直接而难听。听说一次老二的媳妇特意留好吃的饭菜和水果给他吃，他不但不念别人的好，还抱怨：“肉那么大块，如果卡着喉咙怎么办？……你拿的水果是新鲜的吗，会不会烂的？”弄得老二的媳妇有点哭笑不得。有时候家人对他的好，在他的口里说出来似乎就变味了。陈大爷也喜欢不厌其烦的念叨着以前的一些陈词烂谷的事情，说别人的不是；比较尴尬的是他喜欢在外人面前数落着家人一些做得不好的事情，这都让他的儿女觉得有些难堪。对于好吃的东西，即使有孙子，孙子又有儿女，陈大爷也比较少留给他们吃，喜欢就吃到完为止……或许以前的苦日子，让陈大爷有些自私自利吧。对于外人陈大爷倒是比较和善的，有时候也会给邻居一些小孩些糖果什么的。

或许可怜的人必有可恨的地方吧。

陈大爷对待家人的方式的确让人难以接受，可以理解他曾经付出过的艰辛，但却无法接受他的尖酸和苛刻。陈大爷把好留给了外人，却把恶留给了家人。晚年的陈大爷是孤独和凄凉的，他一方面念叨着自己的儿女，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来看看他，陪他聊聊天；一方面又不得不忍受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失望并继续的等待，那种孤独和落寞感，真是让人觉得心酸和同情。

看到陈大爷，也让我想起齐豫的《那个叫老的人》的歌词：

他把孤独裁缝起来 当一件衣服穿/穿过他看来木讷的表情/穿过他踽踽来去的路/每一天的早晨 /他把时间固定下来 喔/他把寂寞挂在脸上 当一副眼镜戴/挂着对于时间的抱怨/挂着对于往日的怀念/每一天的早晨他把时间固定下来 喔/想像再走过从前 一遍又一遍/踩著方寸的脚步 画太极的图/关于年纪的事 滑落在十指之间/关于岁月的事 在风中吐吶/手在空中画过一圈/未来又走了一段时间/晨中的太极/推拖的游戏/然而 他是个叫老的人/终究 还是输给年纪/每个人的故事/从自己的哭声中开始/在別人的哭声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