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又名无以为名,隐“天下精舍”,客云间为诗。
196 驳“挤韵说”
“挤韵说”的始作俑者为何人,不知也。今看了此人关于“挤韵”的解释,方知乃拾前人早已抛弃的牙慧,通过七拼八凑,最后用一个新名词炮制出来的。
其所谓的“挤韵”,什么意思呢?概括起来,就是“为了避免句读拗口,句中不得用与韵脚同韵的字,但韵脚叠韵除外”。先不论这个论点是否正确,单是表述就很不严谨。表现在:“与韵脚同韵”到底有几类情况,是全部还是一部分?
第一类:两句中,他字与韵脚字在一个韵部内,既同韵又同声。如:“人”与“仁”,同真韵,同日母。
第二类:两句中,他字与韵脚字在一个韵部内,同韵但不同声。如:“人”与“巡”,同真韵,一为日母,一为心母。
尤其可笑的是,既然是为了“避免句读拗口”,那么为何狭隘到仅仅考虑韵脚字与他字的同韵问题?而不考虑除韵脚字(本韵)外,其他字也可能隔开自我叠韵呢?如:“唯惭一片月,流彩照南端”,韵脚字是寒韵,但句中“惭”、“南”同覃韵,构成叠韵。这难道不是其所谓的“句读拗口”吗?类似的情况,你如何处理?
其实就是这种漏洞百出的观点,也是从前人处拼凑来的。其来源或有三个:
来源一:从沈约“八病说”中截取部分,但远远不如其精密。
1、“八病说”中,“平头上尾、蜂腰鹤膝”主要解决齐梁体诗在单句、两句之间和四句之间,平声和上去入(其时“平仄尚未二元化”)的相对问题。这个已经被后来的近体诗采纳,融入到了近体诗格律之中。“八病说”中的傍纽和正纽,主要解决因声纽相同而构成的双声字回避问题,一般不涉及韵的问题。只有在“正纽”中,可能会间杂“小韵”问题。所以,“八病”中真正关乎韵的,就只有“大韵”和“小韵”
2、“八病”中的“大韵”,解决的是“句中字与韵脚字同韵部”的问题,“小韵”解决的是“除本韵外,其他同韵部字散用而构成叠韵”的问题。
由此可见,所谓的“挤韵”,只不过就是换了个名称,全盘抄袭了“大韵”的内容,同时还漏抄了另外一块“小韵”涉及的内容,所以显得极其粗糙。
这些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你拾人牙慧,也得搞清楚大前提是什么?沈约提出的“八病”,只是针对齐梁体诗所作的禁忌要求,以别于更早的汉魏古诗,它并不针对近体诗(当时近体诗还没产生呢)。后来通过不断律化,在近体格律逐步形成的过程中,近体格律只继承并改造了平头之类的“四病”,至于“大韵”和“小韵”之类繁琐又无多大意义的“四病”基本就被抛弃了。
如今所谓的“挤韵”,重新拾起本身就与近体诗不相干的陈芝麻烂谷子,把被抛弃的垃圾当成宝贝,也真令人喷饭。
来源二:疑从一些曲学观点中,获得所谓的“灵感”,才搞出什么“挤韵”:
明代王骥德在《曲律论曲禁》中,列举了许多禁忌。其中“合脚”是“撞韵说”的来源、而 “犯韵”、“犯声”、“一声四用”、“叠用叠韵”等,杂糅出所谓“挤韵”。至于王骥德特别强调“曲律,以律曲”的声明,他们根本就置之脑后。管他呢,张冠李戴一下,拿去当近体诗的禁忌吧。
1、《曲律》云:“犯韵:有正犯,句中字不得与押韵同音,如冬犯东类。有傍犯,句中即上去声不得与平声相犯,如董冻犯东类”。写曲的正犯,也被“挤韵”毫不客气拿过来用了。
2、《曲律》云:“一声四用:不论平上去入,不得叠用四字”。这一点被杂糅进“挤韵”了
3、“犯声:即非韵脚。凡句中字同声,不得犯”。这一点,限于眼光的狭窄,也遗漏了。
曲律,是对写曲的一些要求。因为这涉及“辞乐谐合”的问题,增加了一个纬度。近体诗绝大多数是徒诗,与乐分离。虽不排除少量七言绝是歌诗(很多仿吴歌西曲),但也是需要裁剪增减以就乐(有人认为此系绝称“截句”的来源之一)的。因此近体没有必要对声韵过于严格,这个也可以从近体律把齐梁格的“四声相别”,简化为“平仄二元”中看出。
来源三:疑从某些词学观点中,拼凑出“挤韵”一说。
1、方成培《香砚居词麈》云:“凡一词用某韵,则句中勿多杂入本韵字,而每句首一字尤宜慎之。如押鱼、虞韵,而句中多用语、麌、无、吾等字,则五音紊矣。”
2、张德瀛《词徵》:“词之用字,凡同在一纽一弄者,忌相连用之,宋人于此最为矜慎”。
词起于曲子辞,早期多入乐,因此在声韵方面,词比诗要严格和复杂。即便词乐分离后,很多主张“乐词”的词家,依然十分重视词与音乐的谐和问题。但过度追求声色,对近体诗而言,并无必要。因为诗的流派很多,既有主张畅爽流亮的,也有追求枯涩奇倔的,包容性比较大。所以,方成培在论词时候,还是比较谨慎的,他也不绝对反对杂“本韵字”,只不过希望“勿多杂”,提醒要“慎之”而已。
关于“活法”,是吕本中提出,是江西诗派的夺胎换骨点石成金之心法,也是中国诗学一个重要的命题,有其固有内涵。然而,他们把“活法”拼凑过来,因未搞明白“活法”的真正意思,于是就胡解妄说,而且还不知所云。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八病”中关于声病和韵犯已经在齐梁时代就实践过,效果并不不理想。包括沈约在内的很多人,多不当回事,其作品也多不遵守,这说明“八病”理论提出后,有的内容未必达成公识,只是聊备一说而已。至于后世学者和诗家,哪怕他们在撰写“作诗启蒙读物”时,也从不涉及这类的内容。因为近体诗学中,根本无此一说。
2021.10.17 舞蝶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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