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厕所的门,中年女子正急匆匆地领着一个架着眼镜的男医生走进来。
“大夫,晓菲刚醒了,满嘴的胡话,你快帮她看看。”女子很着急。
医生开始问话,我不打算抗拒,我要尽快搞清楚,想办法变回程天夏。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程天夏,我本能地想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不对,我不是。
“我不知道。”
“你认识他们吗?”他指了指中年男子,又指了指女子。
“不认识。”
“我们是你的爸妈啊,怎么会不认识呢?”中年女子很激动,说话的声音在抖,像是被吓到了。
“那你记得受伤前你在什么地方吗?”
“我记得,我掉到湖里去了。”这个问题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对,120送你来的时候,告知是你出车祸了,地点在北京市朝阳区花家南路。据监控显示,当时你在开车,为了躲避迎面跑来的狗,快速转向,撞到了路边的花坛上。头部受到重创。”
“我在北京吗?不可能,我从来没来过北京。”我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宁西市,怎么就突然来了北京,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你瞎说,你从小到大都在北京生活。”中年女子又痛苦,又生气。
“现在是几几年?”我担心时间也不是我记忆中的。
“2010年。”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信息量太大,有点懵逼的节奏。站到窗台前,我望向窗外,北京城乡超市、北京爆肚张、北京烤鸭,一色的北京招牌,我相信了自己的坐标,北京。
这么说,我不小心掉到了湖里,然后就从宁西来到了北京,但除了我的记忆和思想,所有外在可见的,都不是程天夏了。
我脑中突然闪现看过的一本书,《灵魂穿越之旅》,一定是平行穿越了。程天夏的灵魂平行穿越到了晓菲的身体里,我现在是两个人的合体了。那本书里的主人公在穿越后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不想这样。
对,我可以回去,回去找程天夏的爸妈,但他们一定不认识我了,会把我当疯子。又或者,我回去时,他们已经分道扬镳,我谁也找不着。
想到这里我很伤心,即使程天夏回去了,也不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再也做不回以前的小公主了。
那留在这里呢?完全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到现在为止,我除了知道白晓菲这个名字,其他一无所知。
但现在不是我选择去还是留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变回程天夏,我只有留在这里,用我程天夏的灵魂,做这个陌生的白晓菲。
“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告诉我吧。”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我反而变得坦然。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什么我过不去的坎。
“医生,这是怎么回事?”中年女子表情越来越沉重。
“她在车祸中脑部受到了重创,我怀疑伤到了神经,导致暂时性失忆。待会我会带她检查确诊。你们可以多给她讲以前的事情,给她看照片和日记等等,我们也会采取一些技术疗法,帮她尽快恢复。”
“好的好的,医生我们一定配合。”中年女子点头像小鸡啄米。
不是暂时性失忆,是根本就没有那部分经历,永远也不可能想起来。我心里暗暗想。
她拉过我,拍拍我的掌心:“女儿啊,没关系啊,咱们慢慢想。我是你妈妈李平,那是你爸爸白瑞。你是我们的宝贝女儿白晓菲,今年26岁了……”
眼前的“妈妈”李平唠唠叨叨给我讲了很多,我渐渐知道了白晓菲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有点不想做她了,她跟程天夏的差异,实在太大了。
可是,我还能做谁呢?在找到回去的办法前,我不得不留在这里。
正在沮丧之际,有人推门而入,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手捧一束花,微笑着,眼神里一丝阳光,也有点邪恶。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看我的眼神又亲切又狡黠。
“这是你的未婚夫何子枫。”李平笑盈盈地说。
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身体一软,要瘫倒在地上。
这是哪门子的破穿越?我要回去!
何子枫向我走过来,张开双臂,微笑挂在脸上,他的手快要触到我的肩头。
“不行!”我高声尖叫,长这么大,异性里面,除了最亲爱的爸爸和爷爷,从来没有人这样抱我。初中本来就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年纪,对男女之情又害羞得很,这样的拥抱我很抗拒。
何子枫的手没有搭下来,好像快速地弹了起来,然后插回裤兜。他吓了一大跳,表情变得很尴尬。
“子枫啊,别着急,慢慢来。晓菲现在的记忆缺失了,她暂时想不起你,我们一起帮她回忆。”李平的语气很诚恳。
“那婚结不结了?”何子枫说话时很强势。
“婚事当然算数了。我会跟晓菲细说的,只是以她的情况,还需疗养一段,婚期恐怕得推迟。”
“亲戚都已经通知到位了。伯母,时间不能拖。不管晓菲记不记得,必须9月16日结婚。”何子枫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平想拉住他,刚站起来,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叹口气,坐下了。
“妈妈,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就要结婚了?”虽然我打从心底并不认同李平是我的妈妈,但现在局面已经更加尴尬,如果不能尽快借助她搞清状况,恐怕我很快就要变成已婚妇女了。“天哪!程天夏,你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呢,居然马上就要结婚了!”我常常会忘了,我是在白晓菲的身体里。
“我和你爸先商量商量,一会儿再仔细告诉你,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了。”妈妈说完,就起身出门去找抽烟的爸爸。
“明明是我的事情,怎么就他们先商量了呢!我难道只是一个被动的接收者?”我觉得不可思议,必须要去探个究竟。
妈妈从吸烟区叫出了爸爸,他们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开始聊天。天助我也,正好有个拐角容我藏身。
“子枫刚才来过了,他想按期结婚。”妈妈在陈述事实。
“晓菲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爸爸接着说。
“其实除了记忆力,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子枫说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位了,9月16日不能改。”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当我们晓菲是什么?伤成这样子,不能等恢复好了再结吗?大不了这个婚不结了!”
“那可不行,晓菲不小了,耽误不得。”
“怕什么?难道还会嫁不出去?”
“那可不好说。你也知道,晓菲是个痴情人,要是再耽误个四五年,恐怕找不到好人家了。”妈妈话中有话。
一阵可怕的沉默。我隐约觉得,晓菲是有故事的,而故事的主角,不是子枫。
“那就跟子枫再聊聊,看晓菲的恢复情况吧!”爸爸打破了僵局。
“嗯。如果他们能按期结婚,也是好事。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我觉得晓菲摊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真是焦头烂额,彷佛一眼就能看到未来50年平凡无趣的生活。
我听不下去了,回到病房,躺回到床上。我知道,程天夏公主的白日梦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从现在起,我是白晓菲。
但绝不做曾经的白晓菲,而是有着程天夏灵魂的白晓菲。
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这桩婚事。
从看到何子枫的第一眼,我就无比地讨厌这个人。
“妈妈,你快给我说说何子枫的事情吧。”我装作很乖地躺在床上,没人知道我出去过。
“好好,你和子枫的事儿。”看我的情绪不再各种抵触,妈妈很是欣慰。
于是,我了解了这桩婚事的始末。
一年前,25岁的白晓菲在大姨的介绍下认识了29岁的何子枫,都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也称得上门当户对,白晓菲的父亲在政府任职,何子枫从事房地产业,经济上颇为宽裕。他见到白晓菲后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两人感情很稳定,一年后结婚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听起来好无趣,跟任何一个相亲故事毫无差别。
“那我爱何子枫吗?”我试探性地问妈妈。
“到了结婚的年龄就该找个合适的人嫁了,过日子都差不多。”
“怎么可能差不多?不相爱怎么生活一辈子?”我反驳道。
“爱能当饭吃?生活不就是柴米油盐吗?跟谁不得经历这些?”妈妈的回答让我觉得庸俗不堪。
“那你爱爸爸吗?”
“一把年纪了,还爱啥啊!他那些臭毛病,我们早分居了。要不是为了你,兴许早就离婚了!”
我有些感动,想起了程天夏的爸爸妈妈,因为另有所爱,所以离婚,他们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白晓菲的爸爸妈妈也不爱了,但为了孩子,他们选择留下。
为了爱选择自由,还是为了孩子放弃爱,说不上哪一个更伟大。为什么不能两者兼得呢?
“那何子枫平时对我好吗?”我总感觉他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挺好的,他挺关心你的。对我和你爸也好。是个实在人。”
“那为什么今天他这么强硬?”
“他也是着急,而且男人都爱面子,这婚期都定了,改来改去的,也挺丢人的。”妈妈一心为他说话。
可我不这么认为,对出了车祸的女朋友这样的态度,只关心婚期,这也能叫爱?
去你的婚期!这个婚,打死也不结!
“妈妈,我不想跟何子枫结婚。”我决心尽早摊牌。
“为什么?”妈妈眼里流露慌张,“你想不起来没关系的,妈妈告诉你。但是这个婚要结的。”
“我不喜欢何子枫。”
“听妈妈说,你以前很喜欢他的。等你记起来就知道了。”
“不会的,我今后绝不喜欢他了。”这话我说起来很有底气,管你以前的白晓菲怎么想,现在新生的白晓菲绝不愿多看何子枫一眼。
“孩子,感情的事情不能任性啊!到时等你成了剩女,嫁不掉了可怎么办啊?”妈妈一脸的苦口婆心。
当我还是程天夏的时候,28岁以上的单身女孩,都被叫做剩女。一线城市大龄单身尤其流行,北京是重灾区之一。我当时就当个笑话听了,对于13岁的元气少女来说,白马王子一定会早早来到公主的身边,怎么会到28岁时还不拯救她呢?我认为,那些剩女一定是很蠢的女人。
现在我为这个想法羞愧不已,白马王子可能真的只存在于童话里,至少何子枫,绝对不是。
“嫁不掉就不结了,也不跟不爱的人结婚。”我很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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